风雨凌云
凌云比姐姐凌月小四岁,他从小就调皮,爱捣乱,经常把老妈气得暴跳如雷,惹得老妈总在开打之前一声怒吼:“你个瘟鬼诶,等我来,今天半个我也要揍你一顿。”听到要打,凌云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蹿没影了。
终究是逃不出佛祖的五指山,始终都要回来讨那顿打的,可牛性的他确屡试不爽,他认为,他当时主要是想改变老妈那记仇的毛病,可老妈记性实在是太好了,怎么折磨那性子依旧火爆。
这高强度的调教对他没一点鬼用,勉强混到初中毕业他就自个溜了,跟着亲戚去广东的流水线上待了两年,终于熬到十八岁,也不知脑子抽什么疯,突然就人生顿悟,开了窍,跑回老家积极验兵,还成功了。
老爸当时是满心欢喜,终于可以圆他当年参军梦了,可老妈倒难得的愁坏了,一个儿子啊,台海局势那么紧张,没被自己揍得缺胳膊少腿,也不能一下送战场囫囵报销了呀!于是四处打电话叫人来劝,搞得好像硝烟弥漫的战场就在眼前。现在想起这个,凌云都想笑,这母老虎终究还是纸做的。
凌月当时也在外打工了,也接到了电话通知,凌月倒挺意外,想不到这臭小子看起来挺没出息的熊样,还能做出这个决定?这是第一次让她刮目相看,凭凌月的嘴皮子,三言两语就安了她妈妈的心。
两年中,凌云挺过了艰苦的军事训练,他大气开朗的性格,也收获了满满的战友情谊。沿海弄了几次大的演习,兄弟间互相露了露利器,终究是舍不得燃起火来,凌云偶尔打电话回家说说演习的盛况,倒也平安无事,最终因自己文化底气不足,主动放弃了部队通讯兵的名额,满两年光荣退役回家。
刚回来,确实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凌云,身强体壮,高大威猛带着军人的气质。每天六点起来,把每床被子叠成豆腐块,把家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看着邋遢惯了的老妈,没少浪费口水唠叨,念得老妈十分厌恶,恨不得再送回部队去,可这日子并没维持多久。
部队提升了他的素质,修养,也培养了斗志。那简直就是一架刚出仓的战斗机,对着世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做些啥好呢?家里除了山林和田地,没有多出一毛钱来给他创业,在家呆了几个月后,他渐渐意识到自己身上背着的军人光环,在社会上除了当保安打工,没啥大的实用价值,但他是有抱负的,当兵前在工厂酝酿了两年的梦,又被残酷的现实唤醒,他需要钱,他要当老板,抬头望着天空,大山,他放开嗓子“啊,啊”的喊,大山当时没理他,山风自顾吹得满山树哗啦啦唱。
没事凑到村里玩儿,年轻人,很容易就打成一片。当时村里有几个青年,买了面的等黑车,把座椅给卸了,晚上拉没有指标的木头送到外县板材厂去,一个晚上能赚好几百。都说金钱的诱惑是巨大的,和铁的纪律真没啥关系,因为凌云脑子里也从来没让金钱和部队的教导生成过任何联系,如此好事,怎能错过,他立马东挪西凑借了两万元,通过别人指引,买了辆黑车,哦,当时他还没驾照,但天资聪颖的他,早就能把车开得飞起了。
晚上开车克服疲劳驾驶都是小事,最让他发愁的是怎么超载,只有多载获利才更大,还有一个头疼的问题是怎么样混过检查站。在同伴的协助下,这些问题在心惊胆战中,也渐渐不是问题。任何事情只要有心,总是有漏洞可以钻,凌云真是长了见识,就这样搞了两个月,买车的本钱还没赚回来呢,在一次送货途中,车在行驶过程中突然从驾驶室自燃起来,还好因为超载车开得慢,加上经过严格的训练,身手敏捷,他用最快的速度跳车逃生,没一会儿功夫,驾驶室就烧成了架子,他站在路边,惊魂未定,也只能赶紧离开现场。
这次惊险的经历,让他确定,靠车去谋生风险实在太大。也不知是谁那么多嘴,把这事儿告诉了在外的凌月,恨得她咬牙切齿,只差没吃了他,怒斥着让他赶紧滚过去,他只得乖乖的去到姐身边。也没啥好事,让他穿起衬衣皮鞋,打扮的人模狗样儿,去帮姐夫公司跑业务,东跑西跑中,成绩一般般,但也学会了和各种人的交往,他感觉自己脑子里奇思妙想更多了,自然嘴巴更会招惹人了,特别是女孩见了都爱和他亲近。
美丽的娟子就是这段时间被他骗来的,还好,都是家乡人,谈了一年,未婚先孕,只能降低要求便宜了凌云,简简单单就嫁给他了。没两年,姐夫的公司最终也经营不下去,关门了,凌云又成了无业游民。挂念家中老婆儿子,他决定还是回家谋点生意做。
回来联系了昔日战友小聚,酒酣耳热之中,也了解到战友们混得都马马虎虎,四个脑袋放一起,理来各类点子,各种经营之道。
凌云在外见识了各种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灵感顿时泉涌,四个人一合计,搞酒吧是不错的主意,说干就干,立马行动,各自回头凑了几万块,经过几个月的租赁,装修,消防检查,营业执照等的折腾,酒吧胜利开张,加上凌云天生能疯带唱的吆喝,酒吧晚晚气氛爆棚,生意火爆。为了多赚钱,很多事都亲力亲为,这期间,凌云又发挥了他的天资聪颖,学会了舞台灯光,DJ等技能,他感觉自己快要全能了。
在酒吧中难免和社会各界人接触,在各种最终目的只为买单,而能占便宜的称兄道弟和奉承中,也升腾了他满满的成就感和骄傲,他感觉自己就如同长了翅膀的大鹏,飞上了半空中。每次凌月见到他,都感觉凌云在俯视她。她开口欲劝,话到嘴边就被凌云的志得意满给压回去。但不管你如何自信,口袋饱满才始终是最终的底气。
这个社会最现实的一面,就是好事多跟风,做生意亦如此,模仿永远是人类最擅长的本领。各类酒吧渐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越来越大型先进的歌舞厅也参与了这块蛋糕的分享。凌云的小酒吧生意日渐衰弱,最后终于走向苦苦挣扎求生的境地。
残酷的现实总是如此消磨人,凌云再乐观不了,压力和对生活的各种期盼,以及渐渐出现的各种不如意,换着表情在他的脸上交替出现,代替了以往一贯的嬉皮笑脸,他开始发愁,着急。
凌云从来对老婆娟子百般宠爱,结婚四年来两个儿子相继出生,孩子上学前尽由父母帮带,娟子没啥特别能力和业余兴趣,就喜欢打麻将,租了房子跟着凌云住在城里,只下午打渐渐改成上午下午打,后来晚上也打,慢慢还玩通宵,孩子们陆续来城里读书期间,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因此,常常把俩个孩子单独留在家里。或者偶尔也送到凌月家,家人看在眼里,欲言又止,想想只要他们夫妻和睦,好像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酒吧在维持了一段时间后,终究只能放弃。早分了几次红,两年中生活要开支,只靠这里来源,也算赚了日常用度,倒也不能算亏,到最后清算账目,四个伙计倒还分了些债务。
为了生存,正当的生意凌月也提不了更多建议,没有固定职业,总得想法子生存不是?能做适合自己能力的事,也是很大部分人的无奈选择。凌云在酒吧这块是不甘心的,他学了一身的本领,总也觉得大可利用。总结了下经验,觉得还是经营上不够周全,失败乃成功之母啊,他又信心满满的重新组织伙计入股,搞更新型的酒吧。
资金不够,就赊欠,就光装修总体下来,差不多就欠了十多万元装修款,还经他一手签字。本来也是充满期待的好事情,可还没正式营业,在试营业期间就出事了,有人在酒吧兜售毒品被举报,那一夜,警车刺耳的鸣叫,响彻在这个小城的上空,久久不散。酒吧被查封,伙计抓的抓,跑的跑,凌云知道自己万般解释不清,在朋友的指点下连夜出逃,本想着等事情清楚了就回来,没几日,警方直接下了通缉令,他只好回来自首。
事情总是要慢慢调查,场子责任人总是他,这是躲避不了的事实。娟子在经历过惊吓和无奈之后,清醒的看到了重重债务,她表现出了伤心和绝望,自作主张把两个孩子送回乡下凌云的父母带。她依旧返回城里,更加疯狂的打麻将,难道她是在借此麻痹自己?凌月只能如是想。
在关了一个月后,凌云得以被保释出来,回到家中看到的,是娟子冰冷的脸,他进她出,他出她进,从早到晚挨不到人影,都在麻将桌上,晚上还有人开着车接送,凌云心里总觉得有愧于她,再不舒坦,也忍者。可当看到娟子对孩子一直也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时,终于点燃了他最终的怒火,晚上跑去直接掀了麻将桌,当众甩了娟子一个耳光。
这一打,直接把夫妻二人最后的余地给打碎,娟子一个孩子也不带直接回了娘家,开始了长期的冷战。看到这样的局面,凌云父母伤心欲绝,又能如何?儿子要抗住这双重打击,也只有靠家人了。
父母强忍悲伤小心陪护着凌云,连一向爱大声骂他的老爸,也再不开声。忧愁挂在每位家人的脸上,凌云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他依旧努力的笑着,他不想家人为他担忧。在调查期间,哪儿也不能去,他憋屈的难受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内,把酒吧带回的那套音响打开,放声高歌。这样的吵,让一向爱清静的老人听在耳中,疼在心间。
等待的期间,凌月一家出了趟远门,在回程的路上,接到凌云的电话。只问她什么时候到家?凌月说还要两天,她终于听出了电话那头的欲言又止,不免担心起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说。”凌云沉默了会儿,说:“娟儿提出了离婚。”凌月知道,凌云的内心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否则不会来和她打电话,在他最需要这个女人的时候,这个女人选择离他而去,雪上加霜。
凌月在车上,眼泪都气出来了,更多的是心疼这个蠢弟弟。在极力平复心情后,凌月冷静的对他说:“暂时不要同意,拖着,什么事都可以急,离婚急什么,难道她急着嫁吗?就当为了孩子们,做些挽留,也是你该做的。”凌云声音渐渐刚强了些,似乎才缓和过情绪来。
事情最终调查清楚,罚了凌云四万块,而娟子,最终还是选择离他而去。
两年后的今天,凌云站在镜子前,换着不同角度欣赏镜中的自己,星星点点分布的雀斑,在自恋的眼睛里,也是可以暂时无视的,他享受在自我陶醉中:“啧啧,真是帅,帅呆了,怪不得妹纸们喜欢,啧啧”。凌云不停搔弄着额前飘飞的刘海。做饭的凌月看得一副作呕状,直笑骂:“臭不要脸。”
凌月把菜下锅,一阵滋啦响,加油烟机的轰鸣,听不清凌云在那边继续说什么。等炒好一个菜,凌云已经换鞋了:“姐,我不在你这吃饭,我有一个应酬,我得签个合同。”凌月追到门口:“嗯,那够不够钱,不够我这拿,请个饭总得几百上千的吧?”。
她已经太习惯这臭小子了,虽然他现在抱负越来越远大,事业越来越“发达。”天天忙不过来,总是听说这赚钱那赚钱了,可他花钱好像总是比赚钱速度快,所以总有那么些日子穷得跟个叫花子一样。
“几百够了,上次的酒还有几瓶,你要有钱,就给个几千,几百少了。”凌云斜着眼伸着手,一脸无赖相。
“滚滚,”凌月一脸嫌弃,“嘻嘻,那走了,”望着蹬蹬下楼远去的背影,凌月不禁五味杂陈。这只打不死的小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脑袋里花样还是那么多,还是照旧生龙活虎的折腾,可这日子,不折腾又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