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的灵魂
(一)
从小侄女牙牙学语开始,每次在和她视频通话结束前,我都会看着屏幕里肉嘟嘟的小人儿认真地说,“姨妈爱你哦,非常非常爱你。”
小侄女一岁左右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但偶尔她也会看着我,好奇地看着我。
小侄女两岁多的时候已经能够比较流畅的表达自己想说的话,听我对她说“爱你”的时候,她开心的话会奶声奶气地回应,“我也爱你哦。”但有时她也会嘟着小嘴说,“我不爱你。”我假装难过的样子,但会更认真地看着她说,“没事的。姨妈还是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事后,母亲告诉我,小侄女在生我的气,因为我太忙没时间和她视频,因为小侄女偶尔会问母亲,“姨妈为什么不来K城?”
小侄女三岁之后,每次视频结束的时候我依然会对她说同样的话。小侄女也依旧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但她没有再说过“我不爱你”。只是,每每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我会重复一遍自己的话,而小侄女就看着我,干净的眼睛里有一点点委屈,也有一点点无奈,似乎在说,“姨妈,我不想说爱你。”我笑,点头说到,“没事,姨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我觉得孩子是世界上最神奇也最柔弱的生物,尤其在小侄女出生以后。小侄女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总在睡觉。每次我把她抱在怀里,她都会轻轻地挪动着小小的脑袋往我怀里钻。然后,不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她那时那么那么小,我害怕自己会不小心弄疼了她,所以每次她在我怀里睡着,我就不敢动弹,端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她轻轻抖动的睫毛,和微微蠕动的小嘴。不一会儿,我的手臂麻了,双腿也因为绷得太紧而微微发抖,鼻尖上渗出了点点汗珠。家人看我傻愣愣的样子,哭笑不得,宽慰到,“宝宝没那么容易醒的。”见我依旧端坐着不动,他们只好从我怀里接过熟睡的小人儿,然后轻轻地把她放进了摇篮里。
我一直相信孩子的眼睛是灵魂的栖息地,所以从小侄女开始说话起,我就喜欢看着她的眼睛和她聊天。看到我在看她的时候,她也会看着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干净透亮,像两汪清澈见底的湖。她看着我,然后用有淡淡奶香的话语对我说,“姨妈,我们画画吧。”我笑,“好啊。我们画什么呢?”她开心地回答,“霸王龙。”也不等我回答,小人儿就会紧贴过来,把选好的蜡笔递到我手里。我不擅长画画,可是,每次我画画的时候小侄女会把小小的脑袋贴近我的手臂,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小嘴巴不住感叹,“霸王龙的尖牙齿诶”、“喔,霸王龙的圆眼睛”、“是紫色的霸王龙诶”···
待我画完,她会立马说到,“姨妈,这是霸王龙妈妈,我们画霸王龙宝宝吧。”我点头,把画笔递给她,“好啊,这次你来画吧。”她拿着画笔,没有丝毫迟疑就认真地在画纸上画着大小不一的圈圈,长短不一的曲线。我则在一旁像她刚刚那样惊叹不已,“哇,恐龙宝宝的小脑袋”、“哇塞,这是恐龙宝宝的长尾巴诶”···听到我的话,小侄女脸上的表情越发专注,手里的画笔也画得越发起劲。画毕,她无比骄傲地指给我看,“姨妈,这是恐龙宝宝。我们画恐龙爸爸吧。”我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像镶嵌在黑夜里璀璨的星星的眼睛,心温软得像在嘴巴里慢慢融化开的巧克力。
(二)
上周末,突如其来的错愕横亘眼前。不管对方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如此这般赤裸裸的伤害让我倒抽一口冷气,惊恐从脚趾一直蔓延至头皮,冷冰冰的,像被人一掌推进了冰窟窿里。曾经亲密熟悉的人,一旦决意要伤害你,刀起刀落,必是七寸。
我对朋友说,“伤害总是让我无比恐惧,不是伤害本身多么难以承受,而是伤害背后决意举刀的恶意让我害怕面对。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个人到底需要用多少恨意,用多少铁石心肠才能下定决心去伤害曾经在乎过的人。”
我呆坐在书桌前良久,然后拨通了给小侄女的视频,希冀在她干净的眼睛里找到一些慰藉。可是,看到那双忽闪忽闪的纯真的大眼睛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一直相信,孩子,不管多大年纪,是看得见别人眼里的痛苦和悲伤的。于是,我掩藏起自己的难过,满眼笑意地看着她指给我看的照片,认真地听着她讲她在霸王龙嘴巴里的奇遇之旅。
挂断视频之前,我依然认真地对小侄女说,“姨妈爱你哦,非常非常爱你。”小侄女看着我,想了想说到,“姨妈,我要挂了,我要玩玩具了,拜拜。”
被寒意逼得挺直的身体稍稍软和了些许,我随手打开一本书,想让自己静静心。夜深,书还停在打开的那一页,我无奈起身,拿上钥匙,出了门。
是夜,夜风寡凉,我独自一人漫步在清冷的街头。悲伤淡淡的,更多是无处安放的困惑与迷茫。我想找到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我更加坦然去面对伤害的答案。我就那样走着,想着,不知不觉走了很久。然后,在一个昏暗的街角,我站定了脚。看着斑驳的树影在稀稀疏疏的灯光的映照下爬了一地,我突然没了继续向前走的勇气。就在那时,我想起了大冰,想起了他笔下那些江湖儿女,想起他们在拉萨、在丽江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足迹。然后,我突然想到,大冰会给我一些可以继续相信的东西,他一定可以让我知道有些东西需要继续坚持下去。
在过去的一周,我读了大冰的《小孩》,读到了瘦小却无比坚毅的客家妹子采,侠肝义胆却有些傻气的手鼓店老板大松,奇葩浪子老爸但也是久病床前的孝子阿宏···接着我又读了《他们最幸福》,读到了独自在世界流浪、先抑后扬生长的月月,三十岁逃离体制摇身变成流浪歌手的路平,为了散心一路走到珠穆朗玛峰的倔强女孩她···很多时候,读着读着,眼泪就模糊了眼睛。不是难过,而是感动和欣喜。
大冰说,“如果你看过我的书,你就知道我所有的书封面都是小孩,如果你读懂了我的文章,你就会知道我写的每一个故事里的他们也都是小孩···”
是的,他们都是孩子,是有着干净灵魂的孩子。他们让我再度坚信,有的人出走半生,归来,内心里依然可以干净得如最初白衣翩跹的少年。他们让我相信,世上总有这样一群人,无论经历过多少疾风暴雨,他们始终渴望美好,始终对这个世界心存善意。
小侄女的干净,是未曾被世俗沾污的纯粹,而还有一些人,他们早已成年,他们经历过苦难,看尽人情薄凉,可是,他们的灵魂却始终干净如洗。
在《他们最幸福》里,大冰写,“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生底色是悲凉。有一天你会明白,悲凉之上,有自修自证的温暖。所以,如果可以,去试着当个小孩。”对,去做一个灵魂干净如始的孩子吧,并始终对这个世界心存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