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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魔幻】我有一颗本心(1)

2018-03-05  本文已影响10人  从此德生

1

  拂晓,远间的天透出一点清白来,头顶仍是灰蓝的,寥落星辰镶嵌其中。风在这儿吹起,又往那儿落下,捎着晨的凉,不休不止。亿万万的生灵皆从沉睡中渐醒过来,朦胧中,还看不清这个世界的面貌,似乎有一点点陌生,又有一点点可爱。

  七时一刻恰好,今心寺的钟被重重地撞响,只十八下,不多不少。

  “石南生,起来,扫地去!”寺里唯一的尼姑、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命令道。

  “和尚要睡觉,谁也管不着。”石南生躺在席上睡眼惺忪地说。

  “你给我起来!”老尼一把将石南生拽起。

  “好婆婆,饶了我吧!昨天夜里诵经,劳累得很。让我再睡会儿,就一小会儿!”

  “诵经很累么?抓萤火虫倒是开心得很呐!”

  石南生嘿嘿一笑,从枕下掏出一个小瓶,里面全是死去的虫儿。

  “可惜,生与死就在一瞬之间,谁也逃不过。”

  “法师讲解道义的时候你打瞌睡,这会儿又胡说出一些头不头、尾不尾的理论,睡觉也睡出‘佛’来了?”老尼以十分嘲讽的口吻说。

  “汝非吾,安知吾之梦?呜呼!莫说空话!”石南生把头摇晃,画着圈圈颇为得意地道。

  老尼不再废话,一脚就把石南生踹下床。

  “扫地去!”

  石南生不敢再和这个龇牙咧嘴的老人作对,慌忙之中,拿起僧服就跑。快到寺庙大门时,他抬头看着一眼了无乌云、透彻得如一块薄冰的天空,小声嘟囔了一句:老妖婆!

2

  这是南方的一座百米小山丘,到处长着奇怪的植物,飘着终年不散的雾。昨后半夜里似乎落过一场大雨,暂时拂去夏日的燥热,清新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味道。

  石南生手执一把金黄色的、用黍子惠扎成的笤帚,心不在焉的扫过道上的残花和落叶。

  他忧愁地盯着地上零零碎碎的粗枝烂叶,说道:“既知亡,何必生;苦了你于树上倒挂一整年,又劳我不辞辛苦清扫,损人不利己呀!”

  他又看了一看天,发起牢骚就没玩完了:“天,为什么不塌?砸了这可怜兮兮的庙吧!让我安稳的睡个好觉。”

  随后,他竟兀自唱起歌来:“苦我和尚——悲我和尚——早起晚睡——不如鸡狗——还吃不得肉,喝不酒——啊呀呀呀呀!”

  “嘭”!——石南生正唱到高兴处,却被突然冲出来的人给撞倒在地。

  “对……对不起。”身后那人捂着胸口说。

  “必清师兄?慌慌张张的干嘛!赶着投胎?”石南生转过身,满脸不悦。

  那人法号为必清,较石南生要年长许多,也是他在十六年前推门把石南生捡了。

  “不……不是,师父让我下山一趟。”

  “下山啊?是去化缘吧?真是一件好差事,可比我扫地强多了!”

  必清苦着脸笑了一笑,手却仍捂住胸口不放。

  “那……那我先走了。”

  “去吧。”石南生站起来,让开道。

  必清道了声谢,朝山下跑去。石南生看着他走时留下的一阵旋风,把好不容易扫好的枝叶又吹了个散乱,深深地叹一口气!

3

  十六年前,腊月时节,天寒地冻。

  必清正专心致志地扫着过道上的积雪。忽的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异乎寻常的风,单将这好容易堆起的雪吹散得四处都是。必清攥着苕帚,骂了一句僧人不该骂的话!

  这时,他瞥见傍近寺门处的雪中窝着一团黑色的物什。他踱步过去,低头一瞧,那是由黑色丝绸做成的包袱,里面窝着个孩子,紧紧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只猫,身上盖有一层薄薄的雪。

  必清将包袱抱起,拂去雪渍:那一个把眼睑紧闭着,睫毛落下,脸白鼻红,唇紫耳青;几根发耷拉在额前,呼吸全无,似乎业已死去。

  必清四处张望一番,光秃秃的山上,除了和尚还有什么?他好像看到,在漆黑如墨的夜,大雪纷飞,一位身穿时髦皮裳的小贵妇摇晃着走来,悄无声息地将怀中的婴儿放在门口,就像丢掉一件昨日刚买却不甚喜欢的衣服那样轻松。她高傲的身影同她来时一样摇晃着远去,在风雪中渐渐模糊。婴儿睡躺在雪地上,嘤嘤哭泣,让飘摇而下的雪花把他埋葬。就在必清为自己看见的情景愤怒不已时,怀里的婴儿忽然颤抖了一下,随后开始嘤嘤哭泣。

  必清吃了一惊,慌忙扔下笤帚,一边小心翼翼护着怀中的婴儿,一边跑进寺里。

  殊不知,停滞许久的齿轮被这个好心的和尚拨动了。五百年前的以往,五百年间的空白,五百年后的故事,就此开始述说。

  必清进了寺门,天空又飘起初抜白兔绒毛般的雪。空地上,有几个黑脸罗汉正赤裸上身练着功,耳根同脸颊都被冻得通红。路过放生池,水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里头的鱼虾蟹皆沉到水底,只为寻求一丝暖意。池旁,立着几根青翠的竹,仍是那么骄傲。

  入殿时正巧是钟声苍凉,从钟楼上溢出,感动着和尚们的心。宝殿中,僧侣正念经诵佛;他们都闭着眼,动作僵硬,敲打木鱼的声响层层叠叠;让人不经想起柔软的巨浪一次又一次从海上涌来,而他们是沉默的暗礁。

  大殿正当、四周是塑身的佛像。十八罗汉、四大天王、金佛菩萨,应有尽有,闪闪金光,栩栩如生。每一尊佛像中都有一颗心,每一颗心里都藏着一个故事。这些故事是所有丢弃尘世的僧人的最后寄托,同样也是这个红尘凡世的最后支柱。

  “二藏师父——”必清犹如一匹金钱豹子闪进二藏的房门。

  “心平则不躁,心静则不恼。你啊你……”二藏盘腿以礼佛之姿坐在床尾,粗衣蓝布,微闭双眼,面相温和犹如宝玉。并未见他张嘴说话,声音就这样直接钻入必清脑中。

  “二藏师父,救救他吧!”

  二藏张开双目,玛瑙般的眼睛里不时迸出闪电一样的虚光。他从必清手中接过婴儿,仔细瞧了瞧,既不急也不慌。

  “到膳房将小米切碎熬成粥,再热一碗羊奶。速去速回!”

  必清还未来得及应答,身体不由自主又如一匹金钱豹子闪了出去。此时屋外风雪更甚。永远皎洁的雪特意把寺庙渲染成银色的世界。“真冷啊。”必清环抱着双臂朝膳房跑去。

  二藏将手腕上缠绕的舍利子取下,系在婴儿的脖子上。那舍利子发出温暖的光,将婴儿包裹起来,一点一滴消逝着他身上的冰雪。见着婴儿的脸色逐渐红润、呼吸也慢慢舒缓,二藏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真挚的笑容。谁知,那舍利子的光芒愈加强烈起来,宛若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二藏看着落满屋子的金色光辉,整个人忽如受了一个雷霆,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就连手中婴儿也险些滑落。

  他轻轻将包裹婴儿的罗缎剥开,露出身子。黑色的棱痕蔓延至整个左胸,好像用烧红的刀子雕刻出来一样,正当处一只眼睛若隐若现,血红色的瞳孔之中,是他的心,与这个世界亿万万生灵跳动的心一样,却又不一样,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

  “终究还是来了。你我的缘分犹如千丝万缕纠缠,又怎么剪得断割得完呢?这串佛珠是他的,今日送于你。护你一生,缚你一世。”

  “二藏师父,粥和奶来了。”必清背朝屋闯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块木板。上放有一碗小米碎粥和一碗热腾腾的羊奶,蒸腾出氤氲的气雾,如梦似幻。热的光在气雾中逐渐暗淡下来,好像张狂猛兽在结网中费尽气力,趋于安静,但它眼中的恶毒与仇视绝不会因此消失。必清头晕目眩。二藏黯然神伤。孩子酣然入梦。

  梦中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只见乱石嶙峋之间,一猴挥棒砸向和尚的头。和尚盘坐而不动,一个金圈从他的袖口飞出,准确无误的套在猴子的头上。和尚开始诵读佛经,猴子满地打滚,金圈紧紧地箍着他的脑袋,缩呀缩呀,缩得不能再小…

  婴儿突然醒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痛苦紧箍着他的脑袋,他张大嘴巴哭起来,头部的疼痛直扎脑髓,眼泪盈满他的眼窝。必清被婴儿的哭喊唤醒。只见二藏左手怀抱婴儿,咬破右手的中指,豆大的血珠滚落到熬烂的米粥中,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仿佛珍珠落到水中。必清嗅到了熟悉的香气,是荷叶包裹着的人血馒头放在烈日下烧烤的香气。紧接着二藏右手怀抱婴儿,又咬破左手的中指,将血滴到羊奶中,又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仿佛烧红的铁猛然浸入冰水中。一股如幻似梦的白雾腾起,屋子里溢散开烈日下烧烤荷叶包裹着用人血蘸过的馒头的气味。

  必清忽的记忆起:那日比平常要热许多。天空中万里无云。大如圆盘的太阳挂在头顶。从天上掉下来的气焰烫得大地嗷嗷直叫。但刑场周围,人山人海,不嫌燥热。他们的眼中张扬着死亡的狂欢。刑场上,立着一位黑脸壮汉,肩靠一把大砍刀,袒胸露乳,凶神恶煞。在他面前,半跪半躺着一位垂着头发的女人,让汗水浸洇着,一绺干枯的头发粘在腮边。褂子裤子全都破损,露出伤痕累累、不甚完好的肌肤。

  日上三竿,时辰已到。县令扔下一个斩字,壮汉立即挥舞起大刀。就在刀落下前的最后一秒。女人撕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我冤啊!随即人首分离,鲜血淋漓。县令背着手打着哈欠。人命不如狗命,他视若不见。四周人声鼎沸,惊呼大叫。壮汉悄然无声地掏出用一个白得发蓝的馒头蘸热腾腾的血,然后迅速用荷叶包裹。人群中有人窃笑着离开。

  却不知九霄云外,劈过三道雷电。漫漫白雪,寒冷彻骨,飘散在六月的炎炎夏日……

  必清再次从自己的回忆中醒过来时,粥和奶都已经下了婴儿的肚腹。二藏脸色苍白,望着面色红润、肚皮圆滚的婴儿,喃喃自语。

  “不如就唤你作石南生吧。”

  “法号呢?”

  二藏只把头摇了一摇,“石皆有情,为南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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