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黎榟卫》连载之三十三

                  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三十三章

            满屋搜查人不见

            藏身地窖我心乱

        听说这破枪值一百五十个大洋，我母亲眼睛都大了，其实她也只是想吓唬吓唬章瞎子。趁夏老爷把玩着破枪，悄悄问我爹:“当家的，一杆枪值多少钱？”

      爹说:“傻瓜，一杆新汉阳造要两百块大洋。”

      我娘心中有数，就顺口说:“夏老爷，就一百五十块吧，卖给你抵我家死去的财旺差不多。”

        夏老爷和我爹正说着话，章瞎子就气喘吁吁跑过来，突然跪在我爹娘面前，哭丧着苦瓜脸，一个劲作揖磕头:“哥子嫂子，我错了，我不该把你家狗杀了，我赔你们钱吧，把枪还我。”

        夏老爷说:“章瞎子，上面有规定，不许拿着公家的枪干私人的活路，你用枪打狗，算不算私用？你说，前些天，我家狼狗失踪，是不是你们套着吃了？”

        那章瞎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夏老爷训斥道:“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这灾害连连年的岁里，养狗就是为看家护院，你们倒好，以打猎为借口，偷杀乡邻看家狗，谁来看家护院防蠡贼？”

        章瞎子惹不起夏老爷，就跪在地上不断给我爹妈和夏老爷磕头求饶，眼泪鼻涕横溢，见夏老爷摆弄着枪，就索性扇自己耳光，不停地说:“我错了，我有过，我嘴巴太贪吃，该抽！”看着耍赖的章瞎子，我爹冲我娘嘟嘟嘴，我娘会意，就训斥章瞎子:“看在乡里乡亲面上，不要你赔狗了，今后不许做坏事，小心遭天谴。”

        章瞎子赌咒发誓不再做偷鸡摸狗之坏事。此后，再没人丢看家狗了。

        天气渐渐凉快了，塘里荷叶渐黄，如铃铛般的莲籽熟了，我和振华在塘边各自摘下一个莲蓬，扣里面的莲籽吃，如花生的味道，脆脆的，微甜带香。哑巴老何就把裤腿挽得高过大胯，背着背篓穿梭在荷叶间采莲籽，褐背白肚的鱼儿在清波里游来游去。

        吃过晚饭，秋月从渠江外冒头，清冷的江水里，洒满清冷的散碎月光，时不时划过三两条小舟，如鬼火闪烁的灯光极慢极慢地由远而近，又渐渐远去。

        我和振华在月光下看如白练飞泄的仙女潭瀑布，哑巴老何匆匆跑过来，背上振华，匆匆走进蛮子洞后的树林里。

      不久，黎梓卫街上响起密密麻麻枪炮声，炮火电光般一闪一闪，黯淡了清月和星辰。天还是麻麻亮，我被院子里恶恶地犬吠声惊醒，先是我姑妈匆匆回来，找振华，二奶奶说，振华被哑巴老何抱走了。

        姑妈正要出门，就见几个穿灰军装的大兵端着长枪，气势汹汹直撞我姑妈家门，姑妈悄悄从后门跑出，又轻轻跑到我家厢房，我爹掀开地窖石板，姑妈躲进去了，上面堆了谷草伪装。几个大兵冲进姑妈家，在她家的所有房间搜查，屋子里响起一阵乒乒乓乓地翻箱倒柜声，却一无所获，一个腰插短枪的大胡子军官站在屋檐下，问我二奶奶:“老太婆，你儿子儿媳在哪？哑巴老何在哪？你孙女孙子在哪？”

        二奶奶说:“我都七老八十了，儿子儿媳去了哪，脚在他们身上，我怎么晓得？”

      那个插短枪的大胡子军官恶狠狠地骂道:“共匪家属嘴硬。这老婆子不说就把她带走。”

        二奶奶正拿着水瓢舀水做饭，见几个大兵把家里折腾得一片狼藉，就往门槛上一坐，指着几个大兵骂开了:“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一个小脚老人，一不偷二不抢，犯了那门子法？你们不是抓我坐了一年多大牢么，我有啥子罪？”

        我爷爷对几个大兵说:“老总些，你们走吧，他们家就一个老婆子……”我爷爷话未说完，那大胡子军官就横眉冷眼地盯着我爷爷，恶言恶语吼道:“死老头，我没跟你说话，你多啥子嘴！”

      我爷爷嘿嘿地干笑几声，看着大胡子军官不灵便的腿脚，叫我娘端出板凳，招呼他们坐，大胡子军官还是横眉瞪眼，指挥大兵要进我家搜查。

      我真怕他们抓走姑妈，但我不敢做声，就躲在一隅，心里七上八下着。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