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烟雨剑】第十一章 长亭
上一章：追魂令
大漠风尘乱白衣，
关山古道马迟迟。
夕阳西下几人回？风起风停花尽落，
云舒云卷雁南飞。
楚箫听月独倾杯。
又一天夕阳西下，穆南风牵着马，慢慢地走在古道上。这天地间仿佛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但他却不感到孤独。自从有记忆以来，他岂非一直都在孤独中度过。甚至可以说，孤独于他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风顺着古道吹来，风声中夹杂着风铃的声音，悠远清脆，孤独荒凉。
他停下来，静静地伫立在风中，他听到风铃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孩子的歌声。他一时呆住了。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听到的声音，空灵，寂静，悠扬，孤独。他只觉得自己完全被吸引了，不由自主的，他加快了脚步。
长亭下，一个少女正在翩翩起舞。风吹响长亭四角的风铃，夕阳打在她的身上。穆南风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忽然觉得没那么孤独了，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填满了。他静静地听着，只听得少女唱道：
烟尘微雨晓寒轻。边城曙色明。
山如眉聚眼波横。征人客梦萦。
风肃肃，水泠泠。云中闻雁声。
天涯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穆南风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便走近了长亭。到了近处，他才注意到，长亭的两边分别站着两个中年汉子。他们都身着普通青色长衫。左边的汉子头戴一顶破旧的斗笠，没有兵器，但是双掌显得极为有力，这内功怕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右边的汉子手中握着一把刀。那是一把普通的刀，但此刻握在汉子的手中，却多出了一份威严。他们一左一右严阵以待，不难看出，他们是在保护着眼前的少女。
是什么样的人，需要这样的保护？
穆南风突然觉得很失落，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着。他转身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少女轻轻地喊道：“徐叔。”左边的中年汉子立即应声道：“是，小姐。”看得出来，这中年汉子对眼前的少女极为尊重。
穆南风正在诧异间，中年汉子已经到了他面前，对着他一拱手道：“公子，我们小姐有请。”
穆南风先是一怔，旋即便跟着中年汉子走进了长亭。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少女也看着他。少女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是在她的瞳孔深处，似乎隐藏着什么让人看不见的悲伤。
“我叫任听秋，你呢？”少女笑吟吟地问道。
“我叫穆南风。”穆南风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话多了。
“你是从关外来吗？”少女问道。
“是的，我来自关外。”穆南风又恢复了他那种惯有的语调，孤独，抗拒。
“关外有什么？”少女还是笑吟吟的。
关外有什么？这句话却一下子把穆南风问住了。他的记忆里只有不停的拔剑和练剑，似乎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
他看着远方，怔住了。那里是他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地方。他居然不知道关外有什么。他突然又觉得很难过。那里似乎是他的故乡，可他根本不知道他的故乡有什么。
“那，江南有什么呢？”他反问道。
少女看着她，开心地笑了。她伸出手掌，掰着手指一个个地数着，“江南什么都有啊，有好吃的，有很多好玩的，还有父亲母亲，还有徐叔，孟大哥，还有寒光姐姐……”
说到江南，她似乎一下子有说不完的东西。穆南风看着她，只觉得替她高兴。
“你还没有回答我，关外有什么呢？”少女又一次问道。
“关外有月光。”穆南风不确定地答道。
“你真傻，月光哪里没有哦。”少女这次笑得更开心了。
“可关外的月光不一样。”
“关外的月光怎么不一样呢？”少女斜着头，很好奇的样子。
“关外的月光很孤独。深夜里，月光打在那些连绵的山上，古道在月光下穿过崇山峻岭，偶尔有风吹过，那些山上的树木会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然后月光也会打在关外的客栈里。到关外的游客很多都是浪子，他们会在夜晚走出客栈，站在月光下，对着月光痛饮美酒。”
穆南风极力组织着他的语言，想把意思表达得清楚一些。
“风猎猎。琵琶声落关山月。关山月。葡萄美酒，夜光杯澈。……”
穆南风话音未落，少女便轻轻地吟唱着。穆南风看着少女，他只觉得痴了。
“你是要去江南吗？”少女看着穆南风。
“是的，我要去江南。”
“那我们可以一起呀，我也要去江南。”
听到少女的话，穆南风眼睛亮了，他甚至感觉不到孤独了。他刚要应下来，就听到了左边的中年汉子的咳嗽声，然后汉子轻声地叫了一声“小姐”。
中年汉子的意思很明显，穆南风身份不明，不适合同行。
听到中年汉子的咳嗽声，穆南风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不禁又握紧了手中的剑。他是去杀人的，怎么能和她同行，这样岂非会给她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转身走出了长亭。夕阳西下，那种无处逃避的孤独又笼罩在他的四周。他只能握紧他的剑，似乎只有手中的剑才能让他感到温暖。
可是就在这刹那，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压力，一种让他心跳加快的压力。这种压力他曾经遇到过，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一种来自死亡的杀气。只是此时此刻笼罩在周围的这种压力，比他以往遇到过的任何一次都更让人恐惧。这是来自地狱的杀意。穆南风甚至觉得，此时此刻，如果这个人出手，他必死无疑。
穆南风无意伤害少女，只是一时的孤独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剑。他于是放松了神经，放松了手中握紧的剑。紧接着他就发现，笼罩在他四周的杀气也随之消失了。他转过身，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站在长亭顶上的身影。
那个站在长亭顶上的身影，俯视着长亭下的一切，他看着长亭四周，也看着夕阳下的一切。
那一瞬间，穆南风只觉得他的身影和自己很像。他看起来是那么孤独，但又那么强大。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难道他的存在就只是为了保护亭中少女的安全？那亭中的少女又是谁？她的周围怎么有这样的高手？
一时间，穆南风的心里涌出了无数个念头。但他还是得离开。他的身后，长亭依旧，风声依旧，风铃声依旧。这些已经和他无关。他需要做的是继续走。
他需要走出这长长的古道，然后到江南去杀了任长青。
“我们还会再见吗？”
他已经走出了很远，身后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
穆南风回过头，他看着站在古道上的少女。夕阳西下，暮色渐浓，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下一章：江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