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痴赵君
前言:赵君是我的老乡,但我不认识他,是其他战友在想念他,并特别关心他离开兵团后的状况。 根据战友们的提示,写下这篇文章。
一:
赵君是舟山知青,家在美丽的岱山,虽然岱山岛很小,但生活还算富裕,山清水秀,靠海吃海,乡风纯朴。
赵君聪明,也有点灵气,特别爱干净,总是把自己打扮的利利索索。
他是老三届初中生,遇上文革,停学在家一待就是几年。
这几年赵君学木匠,也干点零活,他做的小木凳小椅子灵巧又漂亮,老乡们都尊敬地叫他小赵师傅。
那年,是一九七一年。海岛也开始动员青年上山下乡,赵君必须离开家乡。
那年,赵君已经二十岁。
有歌词唱道:那一年,我二十岁,是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我想吃,我爱做梦,我想一瞬间变成天上的云彩。
赵君正是这样的年龄,却突然被发配到内蒙兵团。
从四季常绿的南方海岛,突然来到一片荒凉的戈壁滩。自由自在的生活突然被禁锢在一个军营式的大集体中。 而且赵君听不懂北方话,也不会说北方话,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笨拙起来,性格本来就不是那种外向型,这下更加内向。而北方战友大多豪爽干脆,南北民族性格本有差异,在赵君身上尤其明显。
北方战友看赵君干干净净,穿衣讲究,说起话来却咬字不清,难免取笑他。有战友干脆给他起个外号,拿他的名字谐音叫他赵光腚。
战友们大大咧咧地取笑他,殊不知这对赵君来说,感觉到的却是一种难言的污蔑。加之确实有个别战友看不起他,有时欺负他,这些压力都积聚在赵君心头。
渐渐地,赵君更加沉默,有时会发呆,于是被从团部仓库保管员下调到机运连的木工班。这更使赵君感到自卑,仿佛自己降了一级,也使他更加想念家乡。
其实他还是不离开岱山老乡,混在一起还能听到乡音,不会感到那么孤独。
兵团又规定三年内不能谈恋爱,赵君思慕女性的欲望也只好压抑着。
其实在家乡岱山,赵君已经有了一个心仪的姑娘。赵君精神恍惚时,会把连里在他面前走过的姑娘,迷迷糊糊地看成就是他心仪的那个姑娘。
以致有一天晚上,他竟迷迷糊糊地走进女生宿舍,站在炕边伸手去摸一个姑娘的 脸蛋。这下完了,人们认定他疯了,用舟山的话说,他这种行为就是花痴。
于是,连里派人日夜盯着他,怕他再出事。
但也有人说他是装疯卖傻,为了回家。于是更加看不起他,更加欺负他。
这时, 大家已经开始在想方设法办病退困退,积极寻找回家的路。可是赵君已经不会正常思考,只会怔怔地看着人家一个个办回家去。
直至兵团的知青们都快走光了,剩下一个半疯半傻的赵光腚,留着只是累赘。于是,团里主动帮他办了回家的手续,把他送回岱山。
二:
到内蒙兵团的岱山知青有上百个,如今都回到家乡。
走时轰轰烈烈,回来就像逃兵,三三两两,各自用各自的办法,悄悄地回到家中。
可是,团聚的欢乐过去了, 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一天,二天。
一月,二月。
几个月了,还是没人理睬。
岱山的几十个知青不干了,他们好样的,他们集体造反,把掌握着给知青分配工作的内务局的局长痛打了一顿。叫他再刁难返城的知青,还说什么知青就是劳改犯,把你们再送去劳改、、、知青能不愤怒吗?!
被打的局长吓坏了,他说这帮青年真厉害。于是,他开始积极办理,给返城知青分配工作。
知青们一个个分配到工作,开始努力开创自己新的生活。
三:
可是,赵君还活在他的混沌世界里。
他的父母憨厚老实,看着儿子这个不争气的样子,自觉惭愧。偷偷地叹着气,觉得丢人,只能爹妈养他一辈子。父母也没有多少钱,也不懂医学,以为这样养着,慢慢地就会好起来。
于是,外界更没有人会关心他,世界把赵君遗忘掉了。
赵君还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
一年,二年、、、返城的知青们成家立业,上班 ,下岗,再找工作,忙忙碌碌,一晃就是二十年,好像忘掉了这辈子还去过内蒙戈壁滩。
待他们忙过一阵子,回过头来,才发现赵君还活着。
赵君的父母双双去世了,临走时哀伤地把赵君托付给大女儿—赵君的大妹子,要求她照顾好赵君。
赵君已经不认识人,大小便也不能自理,他没有工作,没有老婆,还是社区好心人看他可怜,后来给他办了一个低保,开始有一百多元生活费,就这样苟且地活着。睁着空洞茫然的眼睛,脏兮兮的囚禁在家里,他再也想不起从前那个干净灵光的小木匠是谁?那个我想爱,我想吃,我想变成天上彩云的小伙子是谁?
后记:岱山的战友们,还有机运连和赵君在一个班待过的战友都非常同情他,并且告诉我这个故事,要求把赵君写下来。因为我没有和赵君相处过,也没有见过其人,如有些微出入,请战友们谅解。谢谢。
附上一段摘录:位于黑龙江省佳木斯市郊区有一所知青精神病院,建成于2008年底,建筑面积10200平方米,有330张床位。
中文名
龙江农垦总局精神病院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
别名
知青精神病院
曾经的他们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怀着报效祖国的决心来到北大荒。他们经历了数十年的一波波政治运动,经受了心理的冲击和命运的起伏。如今这些异乡的老人们目光静滞,靠最简单的情感互相陪伴着走完最后一程。
席卷全国的运动将他们送到北大荒,运动终结后的历史回潮却没有将他们带回家乡。曾经的超负荷劳动和精神创伤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在这所专为他们开设的安养中心,他们彼此陪伴,却又相顾无言。
这只是黑龙江的一群被伤害的知青。
这是一群特殊的群体,他们仿佛是一块历史墓碑,是已经没有生命力的活化石,默默地不知还能存在多少年。
写于2018.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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