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趣
回忆恍如一个魔盒,总是无意间让人想起那些深埋心底的故事。
而每当这个时候,有人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也有人悲从中来,歇斯底里。
唯有他,总是满满地斟上一杯酒,或饮夜雨,或醉斜阳。
谁能想到曾经佳人在侧的锦少爷,支身落拓天涯。
又谁能想到曾经钟鸣鼎食的探花郎,浪迹四海为家。
这世间事,变幻无常,本就没人能说清楚的,即便是当事人也往往欲语还休。
于是那个被记忆触痛的伤心人,终于还是咳了起来。
他咳的很厉害,已是皱了眉、弯了腰,却仍嫌不够,越咳越烈,仿佛要咳遍前半生的委屈和酸楚,再咳尽后半生的孤独与落寞。
那要命的咳嗽和那个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女人一样,每次都会带走他的一点神采,而他却无从拒绝。
如今他的鬓间已有了白发,眼角的皱纹里也写满了疲惫,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美好灵动,好像春风中摆荡的柳枝,让人沉溺心醉;又像瀚海里波动的粼光,让人舒适向往。
所以尽管他的身份总在酒鬼与病鬼间转换,可一旦有人看了他的眼睛,就一定会觉察出他的不凡。
可如果说他的眼称得上“超凡脱俗”,那他的手则更是“天下绝唱”,兵器谱上“例无虚发”说的,便是这一双手。
这是一双修长的手,十根手指干净爽利,掌心肉聚不冗,掌背筋伫不突,动如雷霆,静如渊岳,动静转换,浑然天成,也只有这样的手,才配的上那传说中的刀。
刀如秋水,流光映霞,此刻正握在那修长的手中。
尽管人已咳弯了腰,手却依然稳如泰山,手稳则刀锐,那秋水般的光亮凝在三寸刀身上,竟似纹丝不动。
江湖上很少人能了解这“不动”的可怕,但在例无虚发的传说下,面对这把刀的江湖人却很难不怕。
但这人似乎不怕,她面容俏丽,神韵如诗,那刀锋已临面门,她却依旧笑靥盈盈,尤其那眼极为传神,宛如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望着她这一生中最爱最信的人,正从远方归来。
刀,最终还是点在了她的脸上,刹那间她的嘴边便多了一个酒窝,那笑容更真更美好了。似乎在这一瞬间她便有了灵魂,随时可以活了过来,再也不是一块木雕了。
而他落下最后一刀后,却像失去灵魂般的仰卧而倒,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嗦。
咳得站在他身边的虬须大汉,心都揪在了一起,那虬须大汉忍不住道。
“少爷,别再刻她了,您看您的身体...总是咳的这么厉害,却又常常这么折磨自己,这这样下去...又怎么得了呢?”
听了这话,那天下无双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微微叹了口气道。
“传甲啊,你的好意我都明白...可人世苍茫,如今我的兴趣也就剩这个了,不刻她,又还能做什么呢?”
那虬须大汉也不禁叹了口气,也只有他才明白,少爷语气虽然平静,但他心里怕是又在怮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