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时年纪小，你说娶我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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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夜小篱
01
李斯瑶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码字，认真专注。
12岁的弟弟溜了进来：“姐。”
“嗯?”
弟弟扯下她的耳机，急道：“你好不容易回趟家，听我说说话行不行！”
“好吧，”斯瑶看向他，“你有什么小秘密跟我说啊？”
弟弟脸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
“你不说我就又开始写报告了哦。”
“哎哎，我说，”少年吞了吞唾沫，“我最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了。”
斯瑶翻了翻白眼：“那有什么稀奇，姐我6岁就开始暗恋男生咧！”
“但我是很喜欢很喜欢耶，喜欢到想娶她那种！”
“噗嗤，”斯瑶忍不住笑出来，“你别太当真。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切，跟妈妈的话一模一样！”弟弟失望地斜了她一眼，转身走了，临走时还趴在门边说：“我会娶她的，一定！”
笑容突然在李斯瑶脸上僵住。那信誓旦旦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是熟悉。
心突然抽痛，她站起来望向窗外，记忆随着视线蔓延开来......
02
李斯瑶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二年级时奶奶被接上深圳去照顾刚出生的小堂妹，于是家里就只剩下爷爷和她。
爷爷爱喝酒，且在村里有固定的一两个酒友。有时候，他会做上一桌好菜，叫上酒友们到家里来吃饭喝酒；有时候，他受邀到其它酒友家吃饭喝酒，当然，会带上李斯瑶。
斯瑶最是怕生，别看她在家里拽得不行，在外面就畏缩得像个小老鼠，总觉得不自在。某个周末，爷爷放下电话后兴奋地喊她：“瑶瑶，走罗，上阿钧伯伯那里吃晚饭去！”
“我能不能不去啊？”
爷爷立马吹胡子瞪眼：“不去的话你吃神仙丹啊？我可不给你专门做饭！”
于是，一个小时后，斯瑶坐在钧伯伯家门口的芒果树下，双手捧着装满可乐的一次性杯子，看马路车来车往。
屋子里不时传来大人们略带醉意的谈笑声，她最讨厌这么吵闹的场合，快速扒了几口饭就出来坐着了。
她端起可乐正准备送进嘴中。
“嗨！”一张倒过来的脸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在她眼前。
“啊！”李斯瑶尖叫，慌乱中将杯子朝对面一扔。
“我去，你干嘛啊！”
03
李斯瑶瞪着正使劲抹去脸上可乐的男孩：“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干嘛倒吊在树上吓人！”
男孩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这是我家的树，我爱怎样就怎样！”
“你，你瞪什么瞪，你以为你眼睛很大啊！”斯瑶叉起腰，睁大眼睛。
“我眼睛当然大，不然怎么会有人叫我大眼仔！”男孩见状，顾不得去换衣服，也叉起腰，决定与她一瞪到底。
为了让男孩看清她眼睛有多大，李斯瑶走近两步。男孩见状，也走近两步。
李斯瑶又往前一步，男孩也往前一步。
他们就这样不断靠近，一直到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彼此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清自己的样子。
斯瑶的眼睛已经很是酸痛，但对方没有眨眼，她也不能眨。两人僵持着，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妈妈，幕远哥哥和女孩亲嘴嘴啦！”
两人如梦初醒，立刻分开。红晕爬上斯瑶的小脸，而叫慕远的男孩子看了一眼她，便追着小女孩而去：“臭丫头，你别给我乱说!”
04
晚上回到家，李斯瑶问爷爷：“阿公，钧伯伯什么时候有了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儿子，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哦，慕远是这两天才被接回家的。”
“他叫慕远？接回家？那他之前在哪里?”
爷爷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就不要问那么多！做你的作业去!”
李斯瑶瘪瘪嘴，转身看到电视上在播《神探威威猫》，便立刻忘了这事。
几天后，斯瑶做完作业，打算一个人玩跳田字格。她拿出在学校捡的半截粉笔，刚在院子地上画好一个大大的“田”字，外面便有人喊：“七公，七公！”
爷爷在兄弟中排行老七，故村里的其他小孩子都叫他“七公”。李斯瑶跑出去，只见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男孩子站在大门口张望。
“我阿公去喷农药了，不在家。”李斯瑶打量着眼前这个脸色出奇地苍白、大眼却炯炯有神的男孩，一时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
“哦，这是七公托我爸爸帮忙买的猪肉。”男孩递给她一袋东西。
“你爸爸？”
男孩忙解释：“就是阿钧。”
“哦!你不就是前几天那个......”被我洒了满脸满身可乐的男孩。李斯瑶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男孩也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嘻嘻，那个，我看到你在跳田字格，我可以一起玩吗？”
李斯瑶想也不想地就答道：“好啊。”然后接过猪肉，让李慕远进来。
他们开始玩起跳田字格。先把石头扔进第一个格子里边，然后单脚跳进格子，用另一只脚把石头踢进第二个格子，一直到把石头踢出田字格；然后，把石头扔进第二个格子，又开始跳，一直到把石头扔进第四个格子跳完，才算完成一个轮回。
这个过程中，石头不能压到线，每个格子也只能踩一下。如果犯规，那就得停下让对方跳。谁先跳完一个轮回谁就赢。
他们的手脚都笨笨的，一直到半小时后爷爷回家，也没分出胜负。但最后李斯瑶送慕远走出大门时，两人脸上都挂着大大的笑容。
05
从那之后，慕远经常往斯瑶家跑。有时候，他背上书包，和斯瑶坐在小圆桌上，面对面写作业；两人虽然不同学校，但是同级，所以他向斯瑶请教起问题来也是挺顺溜的。
做完作业后，他们就一起看电视，玩跳田字格，跳飞机，或是一起乱涂乱画。
每当他们玩游戏的时候，爷爷就会过来叮嘱：“慕远啊，不要跑太疯，玩累的话就要停下来休息下。”
李慕远总是说：“我跟斯瑶又不玩追人游戏，不会跑来跑去的。”
那时候李斯瑶还不知道什么叫“两小无猜”，她只知道有人陪自己玩的感觉很好。由于太早上学，班上的女同学都比她大两三岁，她最小最矮，身体协调能力也没那么好，玩游戏老是输。女生们便渐渐嫌弃起她，都不愿意再邀她玩。而慕远虽然嘴上经常嘲笑她，但是依然愿意和她一起玩。
而李慕远在村里好像也只有她一个朋友，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抱团在街上乱逛打枪、乱跑乱跳。
她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不跟其他男孩子玩啊？”李慕远只是说：“那些男孩子太闹，但我不能剧烈运动，所以我爸不准我跟他们玩。”
斯瑶接着问他为什么不剧烈运动，慕远就不说话了。她便不再问，反正重要的是有人陪她玩。
两小无猜，无忧无虑。
他们有时候会爬上门口的芒果树，并肩坐在一根足够粗壮的树干上，看地上树影斑驳，感受微风拂过。也不说话，就觉得很美好。
一次，慕远却开口说话了：“瑶瑶，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什么啊？”
“你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
斯瑶转头看向他，他的神情有点羞涩又有点严肃。
“你先说。”
“好吧，”慕远挠挠头，“你，长大后嫁给我行不行？”
06
小女孩闻言没有惊讶，只是看着他沉默。
“行不行?答应我吧！”慕远催道。
斯瑶坚决地摇头:“不行。”
“为什么啊？”
“因为我比你大。”
“你有没有搞错？你7岁我8岁，当然是我比你大啦！”
“你是真8岁还是假8岁？”
“你在说什么啊？”
“看岁数是不对的，因为不知道我们说的岁数是真的那么多岁还是被叫做那么多岁，”斯瑶一本正经而又费力地解释着虚岁实岁，“我们要看年份。你是1997年出生对吧？”
“嗯。”李慕远懵逼地点头。
斯瑶一拍小手：“那就行了！我是1998年出生，你有没有学过数学，1998大于1997，所以我当然比你大啊！”
“好像是哦，可是.......”慕远无法反驳，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
“不管啦，就算你真比我大又有什么关系。我妈也比我爸大两岁啊！”
“还是不行。”
07
“为什么？”小慕远感觉自己快要抓狂。
斯瑶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因为我们同姓啊。”是的，这个村百分之八十的村民都姓李，而慕远刚好不在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内。
李慕远目瞪口呆。
“我阿公说了，同姓的人是不能结婚的，不然生出的孩子就会没手没脚。”
“真的吗？”李慕远咽了咽口水。
“那当然，我阿公说的肯定是对的！”
李慕远不说话了，毕竟总不能不生孩子的对吧？李斯瑶继续悠闲悠闲地看风景。
良久，李慕远又说话了：“其实，我不姓李。”
斯瑶睁大了眼睛：“你爸姓李你怎么会不姓李？”
“我是被阿钧爸领养的。我本来姓林，叫林慕远，我爸不久前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发作去世了。阿钧爸领养我后，才把我名字改成李慕远。”小男孩低低地说。
斯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秘密，又恐慌又觉得难受。她慌乱地寻找措辞想要安慰他，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以，如果你不喜欢我姓李，”慕远抬起头灼灼地望着她，“那我长大后就去改回姓林好吗？”
斯瑶第一次觉得他苍白的脸这样帅，眉毛这样有英气，眼睛这样有神，有点酷似神探威威猫。
“以后我娶你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必须答应。所以，她点点头：“好。”
08
十年后。
清晨的墓园静谧无声。一个年轻女子捧着鲜花，静静穿过墓园，最终在一个墓碑前停下。
女子正是李斯瑶。她放下鲜花，看着墓碑照上炯炯大眼的男孩，笑了笑：“这次回来差点忘记来看你，幸亏昨天弟弟无意中提醒了我。”
墓碑上刻着“林慕远”三个字。
“你应该不知道我弟弟长什么样子，毕竟在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墓园寂静无声。
“我弟弟说他想娶一个女孩子，好幼稚哦，是不是？你以前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呢！”
“是不是在我洒你一身可乐的时候你就喜欢上我了？不然你后来怎么老是上我家玩？”
李斯瑶眼里涌上水雾：“如果你没有遗传你爸爸的先天性心脏病，我们现在应该是情侣了吧？”
墓园依旧安静。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男孩不再说话，一点也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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