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

老马望着天花板，一束阳光打在角落的蜘蛛网上，一只苍蝇在蜘蛛网里垂死挣扎。"姓名"一名年轻的警察问道。老马看着苍蝇发呆，没搭理他。警察皱了皱眉，一巴掌拍在桌上，“问你话呢，你在想什么？！姓名？”老马缓缓低下头，瞥了警察一眼，垂下头去“马卫华。”“年龄”“57吧？56还是57，我不记得了。”警察怒道“连自己几岁了都不知道，你活的够糊涂的！”老马头垂得更低了，喃喃道“糊涂？是，糊涂。”

老马糊涂的一生，是从父亲的去世开始的。那一年，在边境参加完某场战斗的老马，接替了父亲的工作，成为文化局的一名普通职工。工作清闲，但是收入不高，如果不是做生意的姐姐和母亲的资助，他恐怕连每月的酒钱都不够。工作了不到半年，他便跟着朋友一起，南下去了深圳。一年后，文化局把他除了名，他带去的钱花光了，灰溜溜地回了老家。没人问他在深圳做了什么，直到姐姐在厕所看见他毒瘾发作后癫狂的模样，才着了慌。母亲偷偷地找了个医生给他戒毒，母亲和姐姐允诺，只要他不碰那个玩意儿，他不用出去工作，她们养他到死。老马答应着，忏悔着，保证着，可是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自己毕竟二十出头，有手有脚，却要靠母亲和姐姐养活。老马身体好了以后，去驾校学了驾照，母亲托熟人给他找了个给老板开车的工作。

老马有了新的工作，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报答母亲和姐姐。他每天最早一个到公司，最晚一个离开。其他司机不愿干的活儿，他抢着干。为了给老板一个好的印象，他除了给老板开车，也帮老板挡酒，陪老板做一些接送孩子的私事儿。老板看他勤恳踏实，有意栽培他。常常带他出入各种高档场所，让他接触到了公司很多核心的客户。另外，老马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了一个做会计的女孩儿。女孩儿模样普通，但是成熟稳重，很会关心体贴别人。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之后，老马的饮食起居都被女孩儿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似乎越来越好了。

可是有一天，公司管人事的赵姐告诉老马，他明天不用来公司上班了。老马一下子就懵了。他去找老板，老板不见他。他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老板听说他吸毒，虽然戒毒成功了，但是老板不愿意冒风险，用一个吸毒的人。老马丢了工作，姐姐怕他受了打击，又去吸毒，让他到自己的店里打工。姐姐的建材店，开在高档住宅区旁边，生意还算不错。老马重新鼓起勇气，打算重新开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上门的顾客，看见老马都避之唯恐不及，看见姐姐，却亲切得像老熟人一样。他忍不住问了一个经常上门的大姐，大姐说：“我说了，你可别多心。他们说你脸上有匪气，看着就不像个普通人。”老马脑子里“轰”的一声炸掉了。他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黑暗的深渊，越陷越深，再也爬不起来。

老马再也生不出勇气去面对阳光下众人异样的眼光，他只敢蜷缩在阴影里苟延残喘。他盗窃，吸毒，坐牢，不断循环往复，直到现在。女友很多，真心的极少，也在街上碰见过那个女会计，带着一个小孩儿在逛街。他只敢躲在角落里，连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欠奉。

“喂，马卫华！问你话，你在想什么？”一声断喝，惊醒了老马，老马抬头看了警察一眼，灿烂得有点过分的阳光，模糊了对面民警的身影，老马觉得有一点口干，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连手腕上冰凉的金属，也不能让他生出一点真实的感觉，这一辈子，或许，也就那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