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女医生骆薇(2)
护士已经把病人安置在抢救室,跟着来的是两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女和一个50岁左右的妇女。住院医生小高拿着记录本正在向家属询问病情。骆薇顺着床位走过去,只见滚轮病床床里面卧着一个脸色灰黄的老太太,双眼紧闭,呼吸缓慢,仿佛在深睡,又仿佛在闭眼叹息。骆薇按压了几下手消毒剂喷头,轻微的芳香气息随着水雾喷在骆薇的双手上,她一边给双手快速消毒,一边给护士下口头医嘱:“给氧,鼻导管,流量4-6,心电监护,快速血糖,打留置针,先挂一瓶生理盐水开放静脉通路,液体走慢点先,20-40滴/分,看看血压如何。”
孙洁洁护师戴着口罩给老太太挂上氧气管子,洁洁人如其名,额头在灯光下光洁饱满,眉眼清纯靓丽,尤其是配药时那双美目凝神注视注射器的样子,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魅力。有追求者曾给洁护师寄情诗一首,诗里有两句老歌词:“你的眉呀眉,像燕儿飞过长江水….”。这么有内涵的情书,洁护师看也没看就扔垃圾篓了。有好事者捡起来,打开偷偷给大家读一下,然后大家都点头赞叹:嗯,写的真好。
扯远了,回来。
话说这夜间接了个病重的老太太后,一个小护士跟随着孙洁洁,师徒两个照骆医生的口头医嘱有条不紊地行动。骆薇搓搓双手,先触摸老太太额头,没有发烫的感觉,皮肤干燥。翻开老太太沉重的眼皮,小手电的光芒照射入眼,却见老太的两个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骆薇吸了一口气,将左手插到老太的后脑勺下方,右手轻轻搁在老太胸前,抬抬老太的脖子,老太颈部肌肉比较松弛,很轻易地就被抬起来。骆薇一边做检查,一边问那几位站立在床旁的家属:“老太太叫什么名字?这个情况有多久了?”一个神色紧张的中年男人说:“这是我妈,叫余敏君,今年70岁。原来一直有高血压、心脏病,一年到头住院。现在我们不住在一起,保姆在照顾她;今天下午保姆打电话说我妈这两天精神头不好,要我们来看看,结果我们下班赶过去一看,她就这样睡,喊也喊不醒,我们急的不行,打120就送过来了。”骆薇开始拍打老太肩膀并高声呼喊:“余敏君,醒醒!”余老太哼一声,眼皮微弱地睁一下,透出一丝混沌的眼神,又缓缓闭上了。她呼吸深慢,如同像沉睡的狮身人面像。骆薇解开老太太衣服,将手掌的大鱼际部位搁在老太太干瘪的胸前,心脏搏动感如同一支慢节奏的鼓点传到骆薇手掌,搏动点居然在左乳头外侧、接近左边的腋窝中线上,这老太太的心脏的确比一般人要大很多。骆薇取下床头挂着的听诊器,在老太胸前屏息闭目听了几分钟,余老太的心跳与呼吸一样缓慢,心脏里面的血液汩汩流经已经变了形的心脏腔室和瓣膜,产生的声音噪杂,如同一架出了故障的机器。这是一颗衰老、肥大、无力的心脏。
病床边放着一个棕色大纸袋,里面是老太太的CT片子。骆薇把几大张片子从纸袋里抽出,视线逐一扫过余老太的脑部和肺部影像各个层面。余老太的脑部沟回很深,这提示脑萎缩,但并没有看见脑部的出血和坏死。肥大的心脏在片子上就像一个深深踏入胸腔的大号靴子,肺部可以见到一些粗乱的纹理,但并没有见到广泛的肺气肿和成团块的炎症病灶。
护士给老太装上了监护仪,血糖针头在老太无名指上啪地扎了一下,一滴血挤压出来,老太太毫无反应,血糖仪器“哔—”的叫了一声,测得的血糖正常。但是监护仪显示老太太的血压低,呼吸慢,心率慢,从手指上测得的氧饱和度90%,这是人体氧气供应不足的表现。护士把心电图的导联头装到老太太身上,按下一个键,心电图机嗡嗡作响,随后吐出一条心电图记录单。骆薇扯下心电图,目光飞快地在各个图像波形上移动。心电图由一群描记的波形组成,即时描记着心脏的工作情况,余老太的心电图上赫然有异常的波形,类似“鱼钩”样,她的心脏细胞正在悄然无声地被某种药物影响着。
骆薇把余老太的儿子引到一边,问道:“最近老太太在吃什么药?”余老太儿子想了想,说:“上次出院的时候,医生把我母亲要吃的药都写清楚了,我们就照那个药方给她准备,药名我记不住。但是我老婆把母亲屋里所有的药都清理带来了。”中年女人忙递来一个塑料袋,骆薇打开袋子,修长的手指在一堆药瓶药盒中飞快拨拉着,清理完毕,骆薇目光流转,停在那个50岁左右的妇女身上,她正给老太太忙前忙后,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眉毛稀疏,双颧高耸,三角形的双眼隐没在灯光照射下的阴影之中,灰白头发扎成细细长长的一把,垂到腰际。中年人对她说:“利姨,这次我妈住院,还得辛苦您在医院陪护几天。”利姨说:“好,没问题。”利姐的普通话瓜脆响亮,带着浓浓的宁乡口音,她掖紧余老太脚头的被角,把杯子、吸管、陶瓷碗、卫生纸等一一搁在床头柜上,打开行李袋,拿出面盆、毛巾、衣架塞到病房置物柜里,看样子似乎曾在病房护理过,熟悉照顾病人的套路。
骆薇拿着余老太的药袋子走回办公室,指导住院医生开出一系列检验申请和药物,拿去让护士紧急执行;然后骆薇把余老太儿子请到办公室,详细问余老太的病情,并奉上一大堆医疗文件请他签字,余老太儿子在所有文件上郑重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季泽民。签完后他说:“医生,我知道,我妈这次只怕是过不去这个坎了,这十几年她在医院里呆的时间比在家里待得还长,到了这一步,我不强求您们什么,只求她不要受太多折磨就行。”这男人说完,眼眶就红了。 骆薇看着他,季泽民的黑色旧款皮夹克散发出樟脑丸的气息,鞋上溅着泥灰,双眉下垂,微秃的头顶,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刻在脸上的厚褶子里。
骆薇说:“季师傅,我理解。我们会尽力减轻余老太太的痛苦,但如果有可能,还是要尽力挽救她的生命,这是我职责所在啊。”
季泽民抹了把脸,朝骆薇点点头说:“谢谢!”他准备出去。
“请等一下!”骆薇忽然说。
季泽民停下脚步望着骆薇,骆薇问:“利姐……是您请来专门照顾您母亲的吗?”
季泽民说:“是啊!利姐是上次我母亲住院时请的护工,当时看她做事勤快,照顾得很周到,我就专门把她请到家里照顾母亲。我母亲不愿离开与我父亲住了30年的老房子,父亲去世后她也坚决不和我们同住,所以利姐就和我母亲住在老房子里,这半个月来生活起居都是利姨照顾。我母亲是个很挑剔的人,以前请的保姆都跟她处不好,但母亲还是很满意利姐的。上个礼拜她还表扬利姐做事能干,当时母亲她气色还不错的。”
正说着,洁护师冲进来说:“骆医生,余老太不行了,您快来看一下!”
骆薇奔到抢救室,监护仪正发出急促而响亮的“滴滴滴”警报声,小护士和住院医小高两个小兵慌得手足无措,老太太打着慢而长的呼噜,偶尔抽泣一下,仿佛在闭眼痛哭;监护仪上,血氧饱和度只有65%,心跳越来越慢,血压也掉至80/50mmhg,骆薇的心咯噔了一下:这余老太危在旦夕,呼吸和心跳怕是要停了。
骆薇转身跟家属们说:“余奶奶病情危险,现在紧急抢救,请家属全部出去!”
季泽民和他老婆吓呆了:“骆医生,您怎么办都成,拜托了!”
洁护师飞快推来抢救车,按照骆薇的医嘱,把药物注入老太太血管。住院医师搬来除颤仪和气管插管包,骆薇双手拔下床头板,打开气管插管包,戴上面罩和手套,把老太的头后仰,打开口腔,手法娴熟而灵巧地将导管插入老太的气管内,呼吸机推过来,洁护师放下注射器,把余老太的气管导管与呼吸机连接好,骆薇迅速调试呼吸机上的各个参数,机器以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把氧气打入余老太的肺部,老太太的胸部开始有规律的起伏,血氧饱和度逐渐升至98%,氧气再次进入余老太的脑部和全身;洁护师挂上药水,液体输入老太太体内,血压逐渐稳定,心率由慢到快,监护仪的警报声消失,余老太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骆薇满头大汗摘下帽子口罩,洗净双手回办公室。住院医小高挥着一张刚打印的报告单跑来说:“骆老师,找到余老太的病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