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就得睡觉
雨点砸下来,起初只有一滴砸在郑乾的左脸颊上,冰凉凉的,有些不期而遇的突兀,郑乾钻到一座写字楼的屋檐下,大声地喊了一句,下雨了哦,他的儿子已经走远了,身体前倾着,用着浑身力气推开一道称重的玻璃门,郑乾把儿子送到补习班了,他就有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只是等待,他径直地走,沿着走道跨过一座花坛,钻进车里就是一个新的天地,铁皮壳子把它包围着,阵阵冷风吹在他的胳膊上,让他觉得冷,想要找一个毯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可是这简单的想法也只是徒增了无望和凄凉。
雨滴开始密密地敲打着车窗,车窗前面雨水已经散落着,铺满了整个窗户,外面都已经是朦胧胧的一片,几滴小雨珠聚在一起混成了大的,咕噜噜地沿着斜坡滑下去,流出断断续续的痕迹,那是落单的更小的水珠,它们留下去了,接着会有更多的雨珠填补上,窗户上依旧是水帘一样的静置,郑乾的胳膊依旧是冷的,想要寻找着的温暖依旧是迫切的,他的脑袋也是混混沉沉的,这一路的狂奔,好像把它的身体中贮存的某些东西抽走了,只留下空洞洞的身体和填满这空虚的迷惘,郑乾的头有点昏沉,外面的水珠是不住的,打着车窗还有头顶的车顶,啪啪地作响,这样一个阴雨的日子是最适合睡觉的,如果此时有一条毯子是最好的,那温暖的软软的绒毛紧紧贴着他的胳膊,就像温柔地舔舐把它整个包裹着,均匀的呼吸,就一点点把身体滋养起来,把那些空洞洞的空都填满上嘴温柔的光和温度。
郑乾只是在遐想罢了,毯子是不可得的,那温柔更是。
郑乾的头是晕沉沉的,跟昨晚喝酒不无关系,他躺在旁边卡座的椅子上,闭着眼睛,脑袋是轰隆隆的,眼睛是肿胀的,要跳出来,郑乾只能用胳膊紧紧压住眼睛,那些疼痛就说不清来自哪里,没有缘由的左冲右突,就像郑乾在高速上飙车一样,他们是直接的而且就热辣辣地铺天盖地照下来的,郑乾就这样躺着,他不想被人注视,又不得不被人注视,那个卡座实在有些显眼,就在一个人来人往的过道旁,他音乐听见几句议论,这是谁啊,太累了吧,然后还有大声的笑,郑乾模模糊糊地听得出是谁,有朋友来拉他,把他叫起来喝酒,郑乾的眼睛依旧是眯缝着的,他模模糊糊地应着,一个起身竟然没起来,只能按着桌子,在朋友的拉扯下才能坐起来,然后蒙蒙涨涨地在走廊里走,拐个弯,头顶的大灯就直呼呼地砸下来,让挣钱眼前都白茫茫的一片,他尽力地分辨这,两口大锅就在桌子中央,酒杯已经摆在一张椅子前面的桌子上,用一个郑乾小时候的小茶刚撑着的,有些儿时的味道,当然是故意唤起小时候的感觉的,也只是一层朦朦胧胧的幻觉,很容易被风吹散的。郑乾喝着辛辣的白酒,却又觉得甘甜,不似之前就像着火一样的,从喉咙到胃烧成一片,这酒是对郑乾胃口的,他端起酒瓶在眼前晃了几圈,包装是这个饭店的名字,大约也是定制的贴牌的,但是成分表里却是小麦、高粱等庄稼地里作物,让郑乾愈发觉得甘甜,他不禁一杯杯地喝着,似乎是酒精的刺激把他的脑袋灌醉了,还是酒劲上头了,起到了以毒攻毒的效果,他的脑袋已经不是剧烈ID疼痛了,变成了一种舒舒服服地昏昏欲睡的状态,他对睡觉的渴望,从一种近乎疗伤的疾呼变成了温暖的絮语。
这一晚上郑乾就是在这样的絮语里度过的,周围的人在热烈的聊天,还有来来回回的孩子们的呼天抢地的大呼小叫的,还有尿裤子的,哭哭啼啼的眼角挂着泪的,这闹哄哄的一片聒噪似乎都与郑乾无关,他就两手住在桌子上,专心地研究一块玉米面的烙饼,是从铁锅里紧贴着锅壁扣下来的,带着焦糊的黄边,郑乾小口地吃,慢慢咀嚼也是甘甜的,这都是庄稼地的馈赠,酒和玉米面烙饼,而大锅里的鹅肉和雨,郑乾是几乎没有动的,他就喜欢这些真真实实,脚踏实地的庄家,几百上千年里,就是他们养育了一代代的人,这些人经历了生死悲欢离合,走过一遭又一遭,只有庄稼地还是那样忠诚地坚守,他们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人间闹剧一幕幕上演,开幕谢幕,他们渊博而深沉地是随时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倾诉的,它们几乎不回应的,只是听着而已。
郑乾身上依旧是冷的,周围的焦躁的杯盏和吵闹的孩子,还有一浪高过一浪的大呼小叫,都让郑乾身上更加冷酷无比,他的冷是从内而发的,然后蔓延到了手臂上,手臂只是一个小小的窗口或者信号,借机窥探那像深渊一样的寒冷,郑乾恍惚觉得这哪里是接近夏天了大,明明还是冬天,冰寒料峭的冬天。郑乾是跟着一句散席的话,优优扰扰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到了车边,他是下意识地坐在了副驾驶上,他可以不用开车了,其实在喝酒的时候他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当时他的神经是绷直的了,他给自己说了无数个理由让自己松一点,都没有成功,但是忽然谁提醒他一句不用开车了,他甚至找到了无数个理由,其实喝酒一条就在那里明晃晃掰着的,他竟然最后才意识到,不用开车那就意味着他的使命结束了,悠长的假期里的左冲右突就画上了句号,他的假期才真正的到了,他坐在副驾驶上是悠闲的,舒适而惬意的,他甚至不用想任何的东西,除了身上还有一点冷,胳膊已经是冻僵的感觉,他什么都不用考虑了,他只想着回到家睡一觉,他也是这么做的,他躺在床上,衣服都没脱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被愠怒地呼喊吵醒了,发觉整个房间是空荡荡的,他像落水狗一样,佝偻着身子,抱着自己的垫子和被子到隔壁去打地铺睡觉,睡觉是他觉得温暖的,胜过一切的甜言蜜语和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