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在《道德经》开篇,为何要说“道可道,非常道”?
很多人学习《道德经》,只扣其文字句读,呆板强行理解。更有甚者,将其解读为心灵鸡汤一类,实则大谬。若不能从整体通透把握道德经所讲的义理,则理解相去甚远。
而造成这种无法通透理解《道德经》义理的原因,就在于没有领会《道德经》提纲挈领、以一持万的开篇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
这句话是整部《道德经》的总纲,文以载道,文亦不足以载道。道在文字内,道更在文字外。只知文字之道,不得字外之道,则只知可道之道,不能领会不可道之道。
老子只是强为之曰道,强而名,强而著书。如果读《道德经》,不能看到“强为”的一面,而从强为去求其所以然,则必然漏洞百出,不得其要。而能够领会强为之外的“非强”之道,则其道为不可道也。
我们阅读《道德经》,首先要知道文字的局限性,其次,要能领会文字之外的“道”。文字用眼睛看,思想却要用心去领会。文字无法表达的地方,要学会用心去驰骋,以神相通。
能明白此理的人,才能跳出文字的边界,跃进思想的汪洋大海,去领会那玄妙的宇宙真理。
为了更好地理解以上所讲,下面我们分三个部分,深入阐述“道可道,非常道”的理解方式。
一、文字只是理解世界的一种方式而已
死读书的人,只能从文字去理解世界,而文字又是别人所写,并非自己所领会。所以死读书的人,他的世界观,是别人灌输给他的。
文字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途经,而并非是所有的途径,有比文字更好的途经。文字只是一种表达方式。文字无法完全表达语言,语言也无法完全表达意思。所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所以,语言文字的功用是很有限的。哪怕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也不一定能够用语言文字精准地表达其内涵。所以我们经世学会一直强调,学习圣人经典,要能够达到心领神会,以神相通。
语言文字勉强可以用来描述解说世界有形之万物,至于那创生包含宇宙万物的,无形无状,无名无象,看不见,听不到,又摸不着的“道”,又该怎么来描述呢?这就不是语言文字所能说清的了。
所以说,道可道,非常道。如果要理解“道”,就不能局限在语言文字上面。
老子写《道德经》五千言,怕后人把这五千言当成是“道”的全部,所以开篇就说“道可道,非常道”。《道德经》只是通往“常道”的桥梁而已。我们要踏过桥梁,体会真正的“道”。
事实上,对所有的书籍,都不应该过分地执著于它的文字。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既要明白书中所言,还要领会其“言外之意”。就好比玉石,玉就藏在石头里面,有人只能看到石头,而有人却把石头里面所藏之玉也一览无余。
二、语言文字的局限性在哪里呢?
下面讲两个故事,让你可以更形象生动地知晓,语言文字的局限性。
故事一:
在《淮南子·道应训》里有一段齐桓公和木匠轮扁的对话……
一天,齐桓公在读书,轮扁却讥讽他说:圣人已死,你读的无非是圣人书里面的糟粕罢了……
齐桓公瞬间大怒,下令要砍轮扁!
轮扁说且慢,咱有理说理,别动不动就来砍头这个杀招。
齐桓公说,你且说说看,说不服我,我照样砍死你!
轮扁就以他做车轮的体会来举例……
“如果榫头大,榫眼开小了,就会涩滞安不进去;如果榫眼开大了,榫头做小了,太松就会滑动不牢。而不松不紧,得心应手,达到神妙境界的技术,我无法传授给我的儿子,而我的儿子也无法从我这里学到这技术。
所以我尽管年逾古稀、年老无力,但还得亲自做车轮。由此可见,圣人的话中如果有高深神妙的精华,但由于不能言传,所以也必定会随着圣人死去而带走,而只有那些可以言传的东西留下来。”
有形可描述的东西可以教,无形不可描述的东西怎么教呢?
教了你,你不去领会,做的又不够精微极致,达不到我的那种神化之境界,这又能怪谁呢?我在山巅时能够体会的感觉,你却笨的一直徘徊在山脚下,我又怎么向你诉说这种奇妙感觉呢?
圣人之书,可以给我们阐述道理,指明方向,但能达到什么境界,取决于个人的修炼。《黄帝阴符经》有句话:“知之修炼,谓之圣人。”要成为圣人,先要知大道,进而勤修炼,才能成其为圣人。
有些人,道理都不明白,就整天说修炼修炼,也不知道修的哪门子路数。
之前有个朋友,不知道跟哪位大师修炼去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的,家里人都被他烦的不行,本来好好的生活,被他这样一整,整个家庭都不得安宁了。
如今冒充大师神棍的人,如过江之鲫。精心的包装下,是层层的套路与骗局。不明事理的人很容易就被带歪入局,迷于表象而不知其理,毫无判断是非的能力。
如果不读圣人书,不明理,就跟着某些打着“修炼”旗号的人去修炼,迟早会修出问题。方向方法都是错误的,最后遭殃的是自己的身体。不仅财富被掏空,身体也会被耗尽。
故事二:
苏东坡在《日喻》一文中,写了一个较为精辟的譬喻: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盘。”扣盘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 ,以为日也。
有一个天生的瞎子没见过太阳,就问人家太阳是什么样子的。有人告诉他说太阳的形状就跟铜盘一样,他敲敲铜盘就晓得了它的声音。后来有一天,他听到了钟声,就认为那是太阳的声音。
又有人告诉他太阳的光就跟蜡烛的光一样,他摸了下蜡烛感觉了它的形状。后来有一天他摸到一根短笛,就认为那就是太阳……
太阳尚且有形,正常的人都可以看到。但经过语言解说给没有见过的人听,结果却由铜盘错成钟,由蜡烛错成笛子。
而“道”,无形无象,无名无状,不可见不可听不可摸,比太阳要难描述得多。再加上语言文字的局限性,你说说看,那得要错成什么样子呢?所以老子之道,能够领会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三、《道德经》五千言,是强为之道
司马迁的《史记》记述,老子离开周地经过函谷关时,关令尹喜迎而谓之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
道,不是用语言文字就能表达明白的,但是不通过语言文字,又不能传道给后人,怎么办呢?于是老子“勉强”写了《道德经》五千言,写完人就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可以言说的道就不是“常道”,但老子还是写了五千言,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我们理解《道德经》,不可认为五千言即是道,老子是强为之道。
那反过来,五千言所说的都不是道吗?是又不是。如果不是道则并不必著书。书虽然不足以言道,但道又未尝不在书中。只是我们要明白,书是强而为之,书中所名皆是强而名。
如果从强名中去理解道,则所理解的必然是“强道”。而如果能够从书里书外,理解到“非强道”,则其道就是不可道之道。不可道者,是为常道。
后世注解《道德经》的书,大多都在描述“道”是什么,实际上所说的都不是道。夫道道之不足以知道也。老子强名之曰道,是道之名,并非道之本名也,奈何且道道也?
只有明白了“道可道,非常道”是整本《道德经》的宗旨,我们学习《道德经》才不至于陷入“强道”的困惑与歧路。老子之道,可道,亦不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