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旅行中的故事贵州民族大学

对不起,妈妈,余下的力气,可能只够我先去爱好我自己

2017-10-07  本文已影响27900人  温佛佳
愿与爱与光同在

01 遇到孤儿乔佳


2011年4月,西安去长春的火车上,在车厢连接处的过道里,认识了一个叫乔佳的女孩。她小我两岁。

那一年,我22岁。

38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我俩轮流坐在她的蓝色手提箱上,相互作伴儿,也就聊开了。

乔佳告诉我,她在陕西咸阳打工,回长春是为着奔丧,88岁的外祖父被院门口的石头块儿绊倒,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消息传来的时候,眼泪决堤了一般,内心空得厉害。每月8号,我都会准时给外祖父寄回500元生活费,这件事是支撑我熬过所有艰辛的唯一动力。可你看,外祖父这一走,活着的全部意义,好像也就全跟着去了.......”

她说这话的当儿,火车正好经停铁岭火车站。

乔佳告诉我,她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父母都是独生子。3岁那年,母亲患淋巴癌去世,15岁那年,父亲在车祸中不幸离世。

之后的两年,祖父母、外祖母也相继离去了。

18岁时,世界上,只剩下她和外祖父相依为命。

外祖父这一走,她乔佳也就再无了牵挂。

那种空落落与轻飘飘,令她喘不过气儿来。

不无羞愧地坦白,那时候,对面的孤儿乔佳,却成了我内心最是羡慕的人。

昆德拉在《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写道,

“最沉重的负担压得我们崩塌了,沉没了,将我们钉在地上。可是在每一个时代的爱情诗篇里,女人总渴望压在男人的身躯之下。也许,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沉,我们的生活也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和实在。相反,完全没有负担,人变得比大气还轻,会高高地飞起,离别大地亦离别真实的生活。他将变得似真非真,运动自由而毫无意义。”

那么,我们将选择什么呢?沉重还是轻松?

我颠沛流离的生命,从记事起,就浸泡在无边无尽的不安、焦虑与恐惧里。

那份无法安放与和解的亲情,以其铅般重的重量,死死将我钉在耶稣道德的十字架上,动弹不得,挣脱不去。

所以,22岁那年,在开往长春的火车上,当乔佳对我说,她正被一种赤裸裸的“空”,折磨得不知所措。

她却全然不知,她其实成了对面那位姑娘,也就是我,最为羡慕的人,因为恰恰相反,我一直为一种密不透风的“重”,所死死捆绑。

摄于天津

02 无处安放的亲情


我出生在一个亲子关系失调的家庭,父亲性情暴躁、重度酒精依赖,母亲患有严重的心脏病,20岁嫁给父亲的同时,也一并嫁给了拳头和棍棒。

母亲是位典型的中国传统妇女,隐忍、贤惠、勤劳、善良,却唯独不懂得反抗。

40岁那年,祖母、祖父、五姑相继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离开后,父亲的性情就变得更加乖戾了,与人群更加得格格不入。

打那以后,我们母女几人缩成一团,便成了我记忆里,最清晰的画面。

大姐18岁时,母亲重病卧床不起,为了拿到3万块钱彩礼给母亲治病,咬牙草草结了婚,而这草草一结,就成了她一辈子的心结。

姐姐,过得并不幸福。

“你敢动手再打我妈一次,我这条命就也不要了,”15岁的弟弟,哭着撂下这句话,摔门而去,自此不肯回家。

“父亲也是个被生活压垮了的勤劳苦干的农村男人,情绪积压,苦闷无边,却又找不到排解的口,只好选择酒精和拳头,和母亲一样,他何尝不是生活的弃子”。

上了研究生,开始涉猎心理学书籍,我才渐渐读懂了已年过半百的父亲,以及他内心的那份深不可测的痛楚。

只是,那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冰山,任由我如何努力,仍然冰冻,融化不了,消解不掉。

这么多年来,我执拗地将父母的不幸福归根在自己身上,因为,我不懂得像别的孩子那样,用言语去表达对父母的爱。

我总觉得自己,真是极大的不孝与忤逆。

于是,内心里头,对父母的那份亏欠,便随之越来越沉重了。

摄于北京师范大学公寓

03 艰辛颠簸的一年


去年8月,研究生毕业一年。

一周内,父亲因为喝酒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母亲一时着急,心脏病发作,也住进了医院,急需做心脏搭桥手术。

父母的医疗费,加起来,近30万。

那段时间,成了我人生中最为灰暗的日子,若是觉得熬不住了,我就会上BBC新闻官网,浏览中东新闻。

战火纷飞的国度里,那些生命随时濒临危险的中东人民,时刻牵动我心,也给了我莫大的力量,比起他们,我自己的苦,又算什么呢?

最起码,我的生命,没有危险。

我这样激励自己。

我用工资作担保,和银行贷了24万,到医院缴清了父母所有的医药费。可27岁的我,也背负了需要一年全部还清的25万贷款。

每月15号,我得往银行汇入21000元。而那会儿,我自己每月的工资,尚不能支付掉一半的月贷。

于是,这一年,周一到周五,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就开始接各种翻译的活儿。白天上班,为了不耽误客户的安排,晚上往往要赶做翻译到凌晨。

周末,我开始到一家外语培训机构,做起了兼职英语教师。

周六、周天,我死命接课,两天连轴转,站在讲台上,每天都要讲整整10小时。

嗓子冒烟儿的时候,精疲力尽的时候,我总想啊,自己其实是有多么幸运呢,最起码,我有知识,能够将自己的知识转化为财富。

而很多人,想要吃我的这份苦,却都还没有条件呢?

我这样安慰自己。

这一年,左手拽着右手前进,日子过得很慢,很慢,很慢……

昨天,当将最后一笔欠款结清,我深深舒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我缓过神来,电话铃声就响起了,母亲哭着告诉我,在父亲喝酒这件事情上,她撒了谎。

父亲,其实并没有戒酒,尽管医生告诫,他不能再喝。母亲说,父亲又因为高温喝酒,全身抽搐,住进了医院。

她,可怎么办?

我坐在小区门口的木椅上,泪水,断了线一般。

紧绷了一年的神经,本来以为就此可以松放,可哪里想得到呢。

怎么办?

母亲问我。

而,这一次,我也没有了答案。

我太累了呢,以至于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上海黄浦江畔

04 必须先打理好自己的生活

只是,这一年,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得学会不给他人增添麻烦,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没错,对自我生命负责,不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是每个人最为重要的事情。

有位阿姨曾开导我,“你们的家庭,就像是江中心的一股漩涡,你得学会抽离出来,而不能将自己也搭进去,任由自己在父母织就的漩涡里,越陷越深。自私点,能做的,都做了后,若是还不行,就先过好你自己。”

自私点?

可,他们是我最亲的人。

前一段时间看《欢乐颂》,非常理解樊胜美。人世间,最难割舍的,是亲情,人世间,最难用理智去分析的,也是亲情。

可是,在无法安放的亲情面前,目前,我想,我只能选择“自私”地,先去安顿好我自己。

因为,这段时间,我自己的人生,也失去了航向,在风雨交加的汪洋大海中,左颠右簸。

所以,对不起,最爱的妈妈,请原谅我暂时的离开。

在无法承受的亲情面前,我必须先努力过好我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从内到外。

事实上,现在,我所剩余的那点点力气,可能也只够先去照顾好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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