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往事之十二:洋毛斯
毛斯就是厕所,古代称“溷”、“圊”;洋毛斯特指那些造型别致的新建厕所。60年代末金马门附近就有一座。
金马门边上的洋毛斯,是一个坐东朝西的横排建筑,左边女厕,右边男厕,红砖赤瓦,花格窗户,两层架空屋顶。造型新颖,远近闻名。
毛斯乃至洋毛斯的出现,标志着人们卫生和环境意识已不断进步。在古代,地广人稀,没人把排泄当个问题。随处便溺,实乃常事,连清初的皇城根下都是“重污叠秽,处处可闻。”
在“夹边沟记事”里,陈毓明带着几个“老右派”在嘉峪关野外拾粪,一个月拾得野粪可以装一卡车。
由此看到,毛斯的合理设置是老百姓最实际的需求。
在近乎萧条的年代,洋毛斯算是一个比较热闹的场所。按说毛斯应是人们避之不及的地方。但是,人性使然,不得不与之密切联系。
你看那个年代,家家居住环境紧凑,甭说卫生间,住户条件差的人家,连放一个马桶都很困难。再说,一家几口人,有儿有女,拉撒问题都围绕一个马桶确实不方便。所以,困难年代,男同志和男屁孩,一般都被发配到公共厕所去解决问题。
最为壮观的是每天早上。金马门附近的大爷、大叔、老哥们,大都是手里攥着撕碎的报纸,低头小跑,方向剑指洋毛斯。
去早了,还有坑位。解带脱裤、一气呵成;点烟吐雾,不断地翻阅报纸,天下大事、花边新闻、稀里哗啦,全然搞定。
性格豪爽的人,方便也爽快,三下五除二解决问题。后面等坑位的那个裤腰带早就松了,脱裤的姿势全部摆好,只等坑位让出,立马完成一套标准如厕动作,一泻千里,如释重负。
每天早上赶巧的话,等候如厕的队伍能排到洋毛斯外面。
虽然,如厕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在那个连坑位都紧张的年代,再隐私的事情也都公开化了。人们并排蹲着,脸上表情和手里的报纸几乎一样,向隔壁借个火,借个手纸或是把报纸放在手上搓一搓再去擦屁股, 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你想见怪?见怪不怪。
最尴尬的是患有痔疮毛病的人,排解困难,面红耳赤,哼啊哈的令人难受。等候者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双脚直跺,嘴里喃喃地说道:“哈能快点?肚子疼得受不了!”
最不愿上羊毛斯的季节是夏季。因为,恶臭的气味,乱飞的苍蝇和上下滚动蛆虫,实在令人作呕。只有到了冬季,洋毛斯才能稍稍让人接受。但是,冬季洋毛斯却危机四伏。
“危机”何来?君不知,物质匮乏的年代,连人的便便都显得金贵。
在冬季农闲时,常有农村来的偷粪人,突降洋毛斯,在洋毛斯后场,上演一场偷粪大战。你放风,他主偷,通力合作。
偷粪的人,只要把粪箕装满就开跑,粪箕在钩粪耙子上左右摇晃,斑斑污迹,全粘在后背;窃喜的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飘荡。
不是每次都是那么顺利。有天,一个十几岁的偷粪孩子被逮个正着。负责看洋毛斯的大爷,正为粪便屡次被盗怒不可遏,便把这几天的怒气全都撒到孩子身上,将粪箕拿回洋毛斯倒掉,将其踩个稀巴烂,然后,狠狠地拽住那小孩,大声的吼道:“把你家人叫来!要不把你们生产队的人叫来!不然,你别想回家!”
孩子哇哇大哭道:“我就偷了两瓢,其它都是我在路上捡来的,你把我捡来的屎还我,把粪箕还我……”
“偷屎还有理了,不行我们到派出所去,看不关你两天才怪呢。”洋毛斯大爷理直气壮,得理不饶人,把个孩子搞的泪流满面,低头难耐。
最后,还是一个被吵闹声惊动的大爷出来平息了这场争斗:“老李,你就放了他,小家伙不懂事,算了吧。”
“就他们最气人,天天偷,屎偷光的了叫我怎么交差?还不走,再不走我就喊派出所人来了。”
派出所很能吓唬人,孩子不敢再理论了,慌忙拿起损坏的粪箕,钩粪铲,沮丧地走了。
偷粪与反偷粪是一出题外闹剧,在当年的如厕岁月里,大家非常遵守规则,并形成了一套深入浅出的毛斯文化。
比如排队。毛斯排队是一种最遵守规则的自发行为,无论你内急多厉害,只要有人在你前面,你都必须等,无任何捷径可走。在今天,人们指责随意加塞的行为都适用这句话:“屙屎还要先来后到吧?”把道理讲得是那么浅显易懂、无法辩驳。
其二,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生活中这种比喻和抗议,很形象也很令人信服。
再一个就是,不能“吃家饭,屙野屎。”本意是指不能随处大小便,后延伸出不能吃里扒外的意思。
至于“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路过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以及写在墙角,读之令人血脉偾张的意淫歪诗,都属如厕文化中的旁门左道了。
金马门的洋毛斯一直存在几十年,为周边居民提供便利。在经历了旱改水,一层扩建为两层之后,直到新弋江桥建设时,才灰飞烟灭。
像洋毛斯这样的历史产物,消失就消失吧,没人会为之惋惜。因为更多的人家都已拥有漂亮的卫生间,更多的人性化公共洗手间已遍布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