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怨

秋走了，就是冬至，遍地是狼藉的落叶。风，似乎在为下一拨的来客，不停地忙碌填空场所。为迎接霜雪的到来，一个劲地摧促树枝上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走吧，走吧，到点啦"。

我轻抚着树叶，似乎觉得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告别即将来临。

那个初春的早晨，薰风吹拂，枝桠露出了蓓蕾的笑脸，给整个院子带来了春的气息，一片片的树叶，洋溢着一份份情窦初开的欣喜。

从那一刻，我的心思弥漫了桃红柳绿，我日渐沉醉在每一个灿烂的阳光里。晨曦，露珠垂于叶尖的时侯，我见到有一双想捧起露滴的手，从炽热的眼神里伸出。那时，我的一颦一蹙，都会让你一惊一喜。春风荡漾的时候，你悄悄地蹲在我的身边，着迷地看着我摇摆的舞姿。我听到了你无数次的呢喃，要与我奔赴花海，哪怕荆棘丛生；要与我守着天荒地老，哪怕山重水覆。每当春雨骤起，你总把热切的目光拂过窗台，用一面墙的伟岸，撑起了伞的姿势，挡住了狂风。我们就躲在细细的蚕丝雨里，热吻着属于我们的季节。那绵绵的雨，是一缕一缕的情丝，曾给我带来了多少次润物细无声的快乐。雨过风停，在每一个朝朝暮暮，你总是热烈地向我奔来，用无与伦比的温柔，轻抚着婆娑的翠绿，让春天的热爱流淌在我的周身，直直沁入了我最末端的那个心尖。你说，只要看到我天天快乐，你就满足，你就今生无悔了。是你浓浓的爱，装点了我一树的春意盎然。我日夜生长着梦的翅膀，向天空舒展，把绿色的梦幻织成网，爬满每一处的枝桠。

如果我是伫立在江南的一条青石小巷里的女子，那你就是我远方的情郎。为了一份执着的思念，我把情书铺满了青石板路；为等着你的到来，我早早把浓荫撑起，想给你一个浪漫的惊喜。你来的时候，正是雨季。我招一招手，我们深情地拥在一起，忘了路上的行人，只听"雨打芭蕉叶带愁，心同新月向人羞。″从比，总是来匆匆，去匆匆，见时愁，别时愁。多少的泪水，就在那挥手之间摇落，打湿了树根那一寸湿润的泥土，打湿了我一季芳华。

我曾想，这就是人间的爱情吗？我已习惯了你的来去匆匆，我不在乎了你曾经说过的朝朝暮暮，长相厮守。我开始原谅了你的别离，原谅了季节的更替。只要在招手之间，还能听到你的声音；在刹那的回眸，能看到你匆忙的背影，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天，是初秋的时候，你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北方。你走了，带走了花好月圆，带走了阳春四月里的温柔。我把脚跟蹬在树的巅峰，作过无数次极目远眺，盼你归来。我等来了日落西山，等来了秋水易寒，却未曾等到你从前的那份温柔。有雁过长天，有落木萧萧。触景生情，我一个寒颤，闪伤了腰身。从此，我的脊梁日渐弯曲，再也撑不开远眺的目光，只有无尽的心痛，像一把锯子，无刻不在锯落片片的树叶，然后漫无目的地飞舞。分不清晨昏，找不着东西，飘在马路，就蹍成了粉末；飘在水面，就随波逐流。在那个飘泊的日子里，有时挂在水之央突兀的礁石上，风雨摇曳；有时踟蹰在贝壳烂鱼的浅滩边，尽是满目的疮痍。朝晒夜露，褪去了我绿色的希望；雨打浮萍，覆没了我青春的梦想。我的泪，虽然打湿不了一条河的思念，但怎么也割舍不了一棵树的记忆。

记得你曾经说过，世界上最好看的是绿色。

记得你曾经说过，世界上最永久的是绿色。

你曾经说过，世界上的爱情就是永不褪色的我们。

你曾经说过，我是上苍给予你的无可复制的恩赐。

……

是吗？我的绿色还有几片尚存在树枝，而你的心却一去不复返了。

自你北方归来，自日渐深秋，你变得是如此之冷寞，变得让我捉摸不定，变得让我怀疑我曾经也有过春天。我感觉到了你可怕的风中，有一股寒流渗透了你的目光，如一根根的钢针，直扎在我日复渐瘦的身躯。你没日没夜地刮起狂风，像疯了似的。总希望我尽快离开我久在的枝头，离开你的身边。是我苍老的容颜，让你无法忍受？还是北方的雪花，摧你清空我的位置？

如果我不离去，也许你永远没有冬天。你可曾知否？每一份的美丽，都只是昙花一现，世间没有相同的一叶，再次与你相逢。树枝怎么能是雪花的久留之地呢？等到雪消冰融，她弃你而去，将会比你弃我而去更加的迅速。最终留给你的，依然是枯滕蔓延的冬季。

冬至，万物凋敝。我终究逃脱不了飘零的命运。我又何必要去等到心已枯，叶已黄？何必要去看你带来的雪花，在我的眼前耀武扬威呢？

你就把我吹落吧，让我潇洒地离去。我的绿色，只是一份虚拟给你的美丽，正如我们的爱情，只能在传说中永不褪色。

在这个初冬，就让我与风再作一次长吻，然后飘下。把美丽定格在这个季节，用永恒粉饰这红尘滚滚的俗世，让人们一遍又一遍去津津乐道，去重复我们昨天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