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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曼璐与曼桢 | 殊途同归的《半生》

2017-08-15  本文已影响808人  富察贵人

命运的魔手让她们殊途同归,在恨不得、怨不对的深渊里照见彼此。

《半生缘》剧照

十七岁以后,为了家庭而自我牺牲的长姐曼璐便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前行,是一眼便能望尽的前路才让她断了念想,与自小有婚约的张豫瑾主动提出退婚,自断后路,人生所有的欢愉全封存在了过去。正如她自己所言,“我还不是过一天是一天,我要是往前看着,我也就不要活了”。

我还不是过一天是一天,我要是往前看着,我也就不要活了

面对祝鸿才对小妹的觊觎之心,曼璐一开始是义正言辞地拒绝的,的确,从某种角度上讲,妹妹曼桢是替自己在活,活出她在十七岁戛然而止的少女模样,尽管在风月场里推杯换盏,真不真心的早没了计较,她还是对家人保有足够善意的,毕竟她卖了这大半生的初衷就是家人。

老实说,我这个妹妹,我赚了钱来给她受了些年的教育,不容易的,我牺牲了自己造就出来这样一个人,不见得到了还是给人家做姨太太?

是对自身有多么失望,才对这个“造就”出来的人有那么多厚爱。可是现实却让这个自欺欺人的女人再一次认识到,她们两个不存在所谓的“造就”或是“依附”,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她顾自腐烂,而曼桢顾自怒放。是旁人的提醒让曼璐看清楚自己早就被时间踢出了烂漫的局子。祝鸿才一次来曼璐家,看见了一张曼璐的旧照相,素净的衣衫,素净的脸庞,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是曼桢。她的青春无华成了老照片里格格不入的喻体,却与这张浓妆俗抹下的脸构不成联系,所有“美好”的标签都会被外人自动贴到那个一清二白的小妹身上,而她只能怔住、冷笑,对时间反问“我就不相信,我会变得这么厉害!”然后把记忆沙嘎成破碎的笑柄。祝鸿才的错认以及此后对曼桢的垂涎其实都在慢慢戕害她自己雕筑的堡垒,而那个梦里的残影——张豫瑾,也成了见证自己破碎人生的旁观者。张豫瑾就像是曼璐心口的白玫瑰,他们之间的爱情没有被任何一个读者知晓,却让每一个读者都相信,他们曾经爱过,很朦胧、很青涩、很美好的那种,以至于连张爱玲都没有明说为什么在分手后的很长时间里,张豫瑾一直未娶。而曼璐念念不忘的初恋,却在悄然中成了曼桢展现青春的舞台,他们聊得甚是投契,甚至连母亲都看出了一对璧人的意思,曼桢身上大概真的有很浓郁的十七岁的气息。就是这样几番强烈而温和的现实的挑衅让曼璐在自我否定中扭曲了价值观。

她年纪这样轻,她是有前途的,不像曼璐的一生已经完了。

曾经一心栽培的人如今恨入了骨髓,她对曼桢的恨莫若说是恨自己的清醒,要是一心浸淫在胭脂水粉堆里,十七岁恐怕是不值得留恋的涩头涩脑的呆样子罢了。她设计毁了曼桢的初衷其实是自我厌弃后的报复,仿佛是对岁月最有力的一计掌掴——岁月荣宠的人儿不也轻易入了无力挣扎的泥潭?她关锁曼桢的那间屋子正似她自我牺牲的物化,复又装上一重隔门,是自我否定的牢笼。曼璐看似看开了她小小年纪便不得不入风尘的命运,其实只是无形的作茧自缚,她早已恨透了这种人生。她那不调和的媚态与老态就像是一个苍凉的手势在不义的时间面前无心地微笑。

而她扭曲的价值观却也时常照见现世的桃色——曼桢懂她,而且恐怕是这个家里唯一懂她的人,懂她心里说不出的苦。而另一方面,被算计失身之后,曼桢也无法全心全意地恨她,因为她确是受了姐姐这许多年的栽培。于是入了恨不得、怨不对的境况。

而曼桢其实并不是被一次沉重的倾覆压垮的,作为一个新女性,其实她并不将那夜“失身”作为命运沉沦的标志,如她母亲以为的那般。曼桢的老态是种种失望、绝望累加的,亲人如母亲、姐姐,恋人如世钧,周遭的一切都捉不劳、撑不起,在长年累月的死水人生中,“她自己也以为她的痛苦久已钝化,但是那痛苦似乎是她身体里唯一的有生命力的东西,永远是新鲜强烈的,一发作起来就不给她片刻的休息。

双生、残梦......一个被自身扭曲的性格绑架,成了生活的囚徒;一个却成了生活的旁观者,悻悻地,连自己都找不到影子。

在最青春的岁月折了翅,一辈子都触不到天空——“回不去了”,输给了岁月,也不欲重来。

而文中提及的“丁丁咚咚正弹着琵琶,一个中年男子在那里唱着”,胡琴、琵琶,这是张爱玲小说中贯见的物什,它们是承载苍凉的见证者,为这份残梦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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