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精
皎皎河汉里,暖暖玉生烟。
踏枝寻梅故,似有君意来。
昨日事与非,仓海一夜变。
江汉晨星里,凉凉共此生。
尘起落埃,浮生万变。昔伯牙绝弦,高山流水,只为得一人心。今俗尘里,为民国旧事。闻有梅家女,名唤雅兰者,谱曲戏台更上。清音半环,似声连连。后世有人名唤田喜者,访其闻,记其事于纸上,本欲作传,名为“梅石怪谈”,因所取材尚少,况前因后果未定,以当叙人之口为重。此为开篇,命为“缘起”,诉说那梅女的前事。
那梅女家里原本祖上在朝为官,家道中落后,成了佃户,有那么几亩田租用,日子倒也算好。
可梅女的母亲却多年疾病缠身,也是请了各地的名医,几番周折,最后还是去了。伊父亲又吸食上了鸦片,家中早已亏空,最后父亲上吊自杀,留下了梅女一人。
梅女为了能够保住乡下的这处闲宅,留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梅女只能答应被变卖,沦为戏子的命运。
对那梅女来说,日子只求安稳便罢,伊的日子过得倒也是清闲,只不过早年间,没少受师傅的责骂,那梅女也不在乎。
清清玉萦腮,姣姣掩羞颜。
困睡娇酣眼,低眉垂晶露。
一日清晨,梅女从那睡梦中醒来,轻纱幔帐,红腮睡眼。光照圈晃,不免觉得眩晕的厉害。那梅女轻手捻来,揉了揉头,“明月,明月,将我的梨香点上,头疼的厉害。”
“来了小姐!小姐,昨日儿可是又做梦了,好生歇着吧,准是昨儿个晚上看书,废了心思。”明月道。
梅女默不作声,暗暗地点了点头,回想起昨日梦中的青衣女子,似曾相识,却又不可及,想到此处,便越发头疼起来。
青烟袅袅直升而上,染上了那梅女的云绣的衣裳。淡淡梨香,裹着甜甜的早茶味。
“明月,打盆水来,伺候我梳洗吧。”梅女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地怔了,丫鬟明月叫她时,方才回过神儿来。
镜望憔悴颜,画里华姣饰。
喃喃自怜身,断语在心中。
血空静然坐,发落如尺梳。
空染橘云现,暗鬼泗泄来。
“明月,明月,我的脸,我的脸怎么这样了!”
“小姐,小姐,你的脸没事啊,你瞧瞧。”那梅女再次转向镜子时,恢复了以往,没有血痕,没有散发。
“小姐,你啊,怕是睡糊涂了!将梦里的事给带过来了。”
“是啊,怕是睡糊涂了。”梅女轻声道。
两横宛稍眉,轻点浮云松。
一可生万里,掩面送春情。
用过早饭之后,梅女像以往一样,卧在躺椅上,翻阅近期的诗集,春日总是缠绵的。到了午时,身子越发的慵懒,便躺在睡椅上睡着了。
已经是斜阳时分了,“小姐,小姐,是杜小姐约你看电影的时候了。”
梅女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天。夕阳落日的余晖,将整片天空染成了红色。没有眷鸟归林的啼鸣,没有人声,有的,只是梅女的静想。邻院的猫爬上墙角,慵懒地叫了一声,雅兰这才缓过神来。
来不及梳妆打扮,梅女匆匆地了事。坐上了黄包车到达金达大戏院,只望见茜雪、梓君还有宇轩在门口等着了,梅女忙下车,递与车夫钱,跑着奔向茜雪他们几人,“对不起,我来迟了!”
“你可知你迟到了多久,我可该好好罚你了,罚你什么好呢,咦,有了,我就罚你和梓君成婚后的孩子要认我做干妈。”茜雪玩笑道。
“好好好,都依你,我的两位大小姐,我们就别站在门口了,再不进去,电影就快开场了。”梓君推着我们俩进了影院。
院内漆黑一片,四个人还是迟了。
《玫瑰之死》,一名绰姿风约的舞女猝死之后,竟然留下一大笔资产,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看到人性的丑陋,那梅女不免觉得讽刺,轻笑了一声,便闭上眼睛。
电影结束后,已经是华灯初上,天街已经飘来了细雨,恍惚之间,梅女仿佛看见一青衣女子,撑着伞走来,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梅女轻轻地拉了拉茜雪的衣袖,躲在茜雪身后,道:“你可曾见到远处的那名女子。”
茜雪朝着梅女用手指的地方望去,笑道:“你可是糊涂了,哪来的什么女子,我的小姐,你可别看电影看魔怔了,想吓我可没门。”
“好了,就是吓你,谁还不知道你胆儿肥,天不怕地不怕的。这雨似乎停了,早些回去吧!”宇轩用眼示意,推着茜雪道。
“好,不打扰你们的兴致,我们走吧,宇轩。” 茜雪笑着说道。
茜雪和宇轩叫来了车。他们走后,梓君牵着梅女的手,一路小跑着。一路上无话,到了街角时,来不及喘气,梓君转而拉着梅女进了一家餐厅,梓君与梅女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着,梓君叫来服务生,梓君吩咐了几句。梅女望着他,呆呆地笑了,梓君也笑了。
一会儿后,服务生便拿来了一瓶爱丁歌德并递过来两只红酒杯。
梅女望着手中的红酒杯,贪婪地望着橘黄灯晕下的梓君,自己的未婚夫,他的眼睛是那样的迷人,彬彬而又有礼。
梅女想着自己的父母早逝,身边唯有一丫鬟名明月,一乳母唤做陈田氏,她与梓君乃是幼时相识,家境未败落前,我们的祖上早已结亲,定下了婚约。
“梓君。”梅女轻唤他一声。
之后,恍恍惚惚之间,梅女仿佛又来到了那个乌巷,看到一青衣女子抱着孩童,摇着拨浪鼓,口中唱着童谣,手中的孩儿逐渐进入了梦乡,女子起身,欲将孩子抱入房中,抬头间,梅女望见那女子的脸,顿时一惊。
醒来时,乳母已坐在梅女的床边,明月擦干眼角的泪,急忙上前来问我:“小姐,可要吃些什么?”喝了些许粥后,便觉得腹胀,再也吃不下了,我便让明月去打盆水来。
后来,从乳母口中得知自从那一夜梓君送梅女回来后,梅女着了寒,加上喝了些许酒,发了高烧,一连几天都不曾吃些什么,连药都是吃了再次吐出来,乳母和明月只能用些姜汁艾叶不断地替梅女擦拭身子,昨儿个晚上发了许多汗,今日才醒过来。
她好生感慨这几日茜雪、梓君和宇轩都曾来看过她,梓君还费劲心思替我找名医,想尽办法让她进食,却无终。还好今日她醒了过来,梓君要到北平请医去了。
梅女笑道:“乳娘莫再打趣我了,回头他来,你只告诉他,身子好些了,然后直接打发他回去吧。”我不由得往乳母怀里钻了钻,“小丫头,你还和幼时一般老是往我怀里钻,莫不是你嫁了人,为人母,还往我怀里钻不成!”
“乳娘,你老是拿我取笑。咳咳。”
“好,不拿你取笑,我的小雅兰,就等着嫁人了!”
“乳娘,你又拿我打趣!”明月看着我们也笑着。
笑过之后,明月低着头,呆呆地咬着手指甲,又抬头望了望我,说道:“今儿个园里人又来催了,说是赶上小姐的场子了,小姐这几日都病着,也来过人望过了,我说等小姐好些再罢。”
梅女不做声,只听着。想起自己的身世来,难免伤心,不禁落下几滴泪来。那梅女心中顿时难受,将早上喂了的粥全都给吐了出来。
乳母立马甩了脸色给明月,大骂道:“你这丫头,忙你的事去吧!”
“乳娘莫要责怪明月,这丫头也是为我好。”
梅缕暗香袖,金丝雪里藏。
浮手达然意,孤灯难掌眠。
长夜何由彻,白衣欲湿冷。
清中银烛晃,萧萧长夜漫。
梅女身子渐好些,就侍弄起了床台上的那盆青梅。
她极爱梅,清俊自赏。早年间,她从梓君兄长那儿得了一盆青梅。
初见那株梅时,枝干间冒出几朵青梅,梓玉哥似乎有意赠给她,她便让明月收下了,但似乎不尽人意。之后,虽然好生培养,但其只长出几片青葱绿叶。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曾见过那般好的青梅。
她望着那盆青梅,不由地呆了,想起自幼在唐家的书塾里念书,两家世代交好,无事时,我们几个会两家跑。有时,直接会宿在对方家里。想了一会儿,梅女便觉着自已可笑极了,便也没再去想。
日子过了好久,梅女终究还是要到园里去,穿上旧时的戏服,扮上旧日里的彩妆,登上以往的台子,鼓键子一起,梅女纵身一跃,看到了那名青衣女子,莞尔一笑,便坠入楼下。。。。。。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梅雅兰。无人知她为何死,众说疑云,但没有人来解答,但还有人曾在她死后,望见她在乌巷穿行,再到了后来,一切都不了了之。
如今,世人只知梅妃惊鸿一舞可倾城,却不知雅兰一曲可让人沉迷苏醉,自年少变故知人事,心性沉敛,仁淑端厚,那一曲后,到了后世,就鲜有人知道此人,更加无人问津。但当时有人曾赞道她举止投足之间宛若梅妃舞时,又正好得了梅姓,称她为“梅精”。
奴家小名雅兰,家住青镇巷衣口。日日垂泪叹年少时,家中变故谁人知。空有一肚饱墨囊,却因那女儿身,无处显才德。惨遭险人手,未逢神人喜。天降女儿灾,以死来相逼。问谁真人事,却道梅花在人间。圈圈环相扣,真杀难旁人!
开篇末,此为终。奉上一段梅女的自叙曲,也算是了了记述此事者的一段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