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为这样的时刻窃喜着：工作日的夜晚，教室里的孩子静静地看书，我则在讲台上轻声嘀咕着：“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叮--下课了，正好一天画了一个句号。周末的上午，一会儿搅动锅里翻滚的银耳汤，一会儿对着窗外的青山绿野陶醉地念叨着：“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萍……”唇焦口燥之际，正好银耳汤出锅了。长假之余，独自一人宅在卧室里呱呱叫着：“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是母亲，“吃饭喽！”正好，肚子饿了。

一地鸡毛的日子里，诗词，令人口齿生香，让岁月余香四溢。而这个夏天，因为有了远行，更添诗意，且诗韵悠长。

苇杭的古韵

绿皮火车慢慢地向北京方向摇着，偶尔哐当一声，恶作剧般颠簸着。我慢慢翻阅着郁达夫笔下的北平，这贪吃好色的大才子炫耀着：冬天的夜晚，大雪纷飞，北平的四合院，屋子里燃着暖炉，一家老小涮着羊肉，热热闹闹，笑语盈盈，热气熏得玻璃流下道道清汗……啊，真令人神往！大热天的，我赶去北京，与故友静儿相会，羊肉定是涮不到了，四合院更是见不到了。最终会留下什么呢？静儿工作的地方——苇杭书院，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十来天，我和静儿几乎都在书院里。书院是一个二居室，里面有好多字画、书籍、小玩意儿，当然也有好多灰尘，等着我和静儿去打理。两天之后，基本上“户庭无尘杂”了，但是“虚室无余闲”呐，迎来了十六位小客人，五至十五岁的孩子，算是高朋满座了。

接下来，我和静儿进入了“三更灯火五更鸡”高速运转的模式。采购、早点、茶歇、拍照、就餐、刷碗、就寝，我还能见缝插针地刷台版《流星花园》。静儿还得处理书院其他事务，一天没有半点空闲，只有睡觉时，用手机拔拔萝卜。我调侃她：“杨老师（书院院长）是大陀螺，你是小陀螺，运转不息。”

就在这鸡毛满天飞的日子里，会有这样的画面：老师带着孩子向孔子画像庄重行礼；孩子们紧张专注地背诵着文天祥的《正气歌》（背不会的，白马老师的铁砂掌正候着），一下子，室内充盈着一股浩然之气——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孩子们轻松活泼地玩起诗词对句；晚上，霍霍地磨着玉，或静静地抄着经。

惊奇地是，孩子的专注力较强，基本上听课较认真。毕竟家长与孩子一致认可国学经典，老师博学多闻，很受尊重，有两个孩子还是从内蒙古慕名而来。休息之余，大多数孩子都静静翻阅着感兴趣的书。你能想象吗？一个小男孩，十岁左右，前一天还赖着爸妈哭鼻子：“爸爸妈妈，你们别走！呜--呜呜--”前一刻还大把地往嘴里塞饼干，此时正蹲在一个角落里，静静阅读。真是迷人呀！

古琴课来了，我心心念念的。

欧芳老师，温婉古典，清秀的脸，瘦削的肩，一袭古朴别致的裙装。挥一曲古琴，人与琴声让我顿生一种“冷落清秋”的距离感，掺茶时，我的手抖抖索索的。

课至酣畅处，欧芳老师不在操琴，而是一句一句教孩子唱起《鹿鸣》。我和静儿也唱了起来，太好听了！紧接着是《橘颂》，屈子少年写就的大作，对我来说诘屈聱牙。但一经欧芳老师一唱，有种不可言说的古韵，太喜欢了！最后是简单易学的《木瓜》，曲调活泼轻快。那天整个下午，室内或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萍”的把酒言欢，或是“后皇嘉树，橘徕服兮”的少年志向，或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深情厚意，或是欧芳老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真情流露。真是难忘此刻呀！

以后，每顿饭前饭后，孩子们的保留节目是高歌几曲。有好几个家伙吃饭时，口袋里都揣着歌词哩！但饭前的无力与饭后的用力，都不现那个下午的热情与自然。

北京的玩习旅，室外活动有参访孔庙、国子监，游学西木学堂等，不作赘述。来年与静儿再见，愿我们的友谊鹊桥在苇杭书院高高筑起。

温岭的海韵

语文湿地第四届年会定在了温岭，我第一次听说温岭——浙江的山海之城，有山有海，心向往之。

7月22日，本该报到，台风“安比”居然光顾温岭，至温岭的动车组停运。真是闻而生畏，我们的语文盛会怎么办呢？万幸，天公作美，“安比”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了。据说温岭当日无风也无雨，但我却不得不绕至温州，23日再奔赴温岭。心想：吸引台风的温岭，必定有片碧波大海，那儿定是水草丰美，沙鸥翔集。神往啊！

7月23日，我准时参加年会。果然不出所料，“安比”改道上海方向，与温岭擦肩而过。但接下来的三天，全国各地八百多名语文教师汇聚温岭三中校园，形成了强热带语文风暴。且看阵容：23日，中语界王君老师和她的青春语文工作室团队打头阵；24日，小语界诗意语文王崧舟老师坐镇；25日，高语界本色语文黄厚江老师压轴。中间穿插着肖培东老师、王开东老师、张丽钧老师等大咖，语文湿地的其他佼佼者不必说了，众星云集。

最爱黄厚江老师执教的《春江花月夜》这堂课，一方面，我超爱《春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诗中的诗，顶峰中的顶峰，可惜我说不出她的美。另一方面，头发稀疏，面带沧桑的黄厚江老师真是风趣可爱。时而如金庸笔下的老顽童——你们不理我这个老人，我很伤心，很痛苦，你们和我说话，老人就很高兴。我念，你们跟着哼，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时而深情款款——手机让现在的生活不那么美丽，你想他了，可以听他的声音，可以开视频。可是古人，相隔万里只能共望一轮明月遥寄相思，这就是浪漫呀！这女孩想乘坐月光飞船，飞到爱人身旁，可是月亮爬不上去哟！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时而与一千多年前的张若虚神交着——我读这首诗，感觉张若虚心中的月亮是美丽而惆怅的……

我也沉醉了，醉在这一轮海上的皎皎孤月中。

听着这样带劲儿的课，弹指间，一上午就过去了。中午的工作餐少不了海鲜，我不感冒。温岭的海呢？

校园里倒是有一条河穿过，两边绿柳婆娑，中间一架古朴的桥，连接着北山公园与菁菁校园，美！有一道诗歌墙，是孩子写的诗，带着温岭山海的味道。温岭被称为诗乡，在三中校园就能感受到。校刊是诗集，孩子爱写诗，教师中更是散落着诗人。这些有关海的小诗行，配着海的背景，点缀着校园，这一片海真养眼！

年会结束之后，我踏上了寻海之旅。

一打听，石塘小镇靠着海，一百度，她享有“东方巴黎圣母院”的美誉。走起！

26日，睡了个饱觉，烈日当空了，不怕，有伞！有水！坐了一个小时的汽车颠簸至石塘，当地人说步行10分钟就能到海边。我独自一人撑着伞，兴致勃勃，不知不觉在烈日下走了40分钟，正午了，终于来到了海边，路标显示：金沙滩。

天呐！昏黄的水，水上静静地泊着船只。没有一棵草，没有一只鸟，多的是石头的山，石头的房，几乎看不到树，周围的一切都冒着令人晕眩的暑气。哦，有一堵朝海的石壁，几个大字金光闪闪：中国最美渔村。

我得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弯弯绕绕，一家民宿暂时收留了我。休整至下午三点钟，我需要一张床躺下，果断放弃了石塘的渔舟唱晚，打道回府了。这次寻海之旅，败在了天时，敌不过毒日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无悔了！

还是把石塘印象留在孩子的诗行中吧——也许/是一个坏孩子/在白纸上涂鸦/长出了奇异的石头（《石塘的石》）

2018-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