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深深（29）
29 整理
在那个清晨，我所经历的除了一场委屈的的大哭、一段突如其来的告白，还有一番缠绵缱绻的情事。
可能是因为大哭消耗了太多精力，以至于我对于后来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没有半点印象。总之，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床头桌上有陈维杭留下的字条：
记得吃药
多睡一会儿
我去公司，尽快回来
呵呵，还睡？——我心里翻了个白眼。揉揉眼睛，起身。
晨间那一幕幕香艳的镜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不禁为自己色色的心思红了脸。
为了平复心绪，我决定收拾房间——清理所有放纵的痕迹。
虽然陈维杭这段时间一直有帮忙收拾，但家里还是有很多蒙尘的死角。等到全部收拾停当，大半天的时间也已经过去。
我这才有时间打开电脑和手机，翻看这几天的邮件和信息：
介绍翻译工作的学姐有个活儿想找我去X市，因为我没有回复，她就找到了别人。不过她也转来了前几次的报酬；
蒋琳从林杨那里知道了芷芪的事，打电话给我、我没接到。她发信息劝我想开点，还说周末有空来看我；
彭陆留言说有事情找我要面谈，但不急，可以等过些日子再约；
姨妈找我，让我去她家吃饭；
同事岳姐找我，说我请的病假要补假条和诊断书……
一条条看完，回了电话、信息，天色就已经黑了。
听到大门被打开的时候，我已经在整理住院和医保的单据。不一会儿，陈维杭就出现在我的房门口。
脑子里，早晨的画面又浮现出来。我下意识地低头，希望他不要发现我烧红的脸。
“怎么了？”光听声音就知道他是皱着眉的。
我也是慌不择言：“有点胃疼……”
“怎么回事？你确定是胃疼、不是心脏的问题吧？要不要去医院——”
从来不知道他也是大惊小怪的人，我赶紧打断他，“饿的。”
这是实话。
看着陈维杭吃瘪的表情，我有点想笑，又有点窝心。
“咳——”陈维杭干咳了一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走吧，去吃饭。”
我本想说时间还早，可以到附近的市场买点菜自己做的，他却直接走进来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拽起来……
“都饿的胃疼了，怎么能让你做饭。”等面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解释。
我无言以对。
以前不管多晚，我都是自己弄点吃的。一来那是父母在世时就养成的习惯，二来自己坐在饭店里吃饭，感觉就会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凄凉。
吃饱饭，我们散步回家。天上已经挂了一弯白亮的月光。
“这段时间，耽误你工作了吧？”我也是突发奇想，想到从我住院他就经常来看我、在医院和我家两边跑，后来他又到机场接我、葬礼那天又在我家等我。本来几乎每天都要加班的人，这样一来应该积攒了不少工作吧？
“没事。”他轻描淡写地答。
这让我更加愧疚了，所以关心起他来：“其实，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互联网。”
太宽泛，我静静的等他解释。
“帮客户设计和优化网络。我们公司主要就是通过改良算法和重构模型，帮客户改善网络的安全性和稳定性。”
我听得似懂非懂，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他看出我的迷茫，扬了扬嘴角——他在笑我。
我不跟他计较，但选择扭头不给他看我的脸。
为了不让他因为我孩子气的行为笑得更加得意，我转到下一话题：“你为什么想自己创业？”
他真的收起了笑容，认真严肃起来：“我家里人一直想让我去当兵的。的却，以我的条件和背景，在部队应该有好的发展。但我不想一辈子活在我家人的羽翼之下，更不想按照他们的帮我设计的方式活着。所以我先瞒着家里人改了大学志愿，又找人合伙开了这家公司。“
“合伙？”
“是我的一个师兄。他有几个关于算法的专利，和我之前做的一些东西很搭。我们的技术结合在一起，可以给客户提供一套完整而有效的网络技术解决方案。加上他是海归，创业有些优惠的政策。所以我们合伙开了公司，他算技术入股。”
“听上去，他才是你们公司的灵魂人物，你确定你是老板？”我大概是吃得饱了心里有底，居然敢开他玩笑。
陈维杭好气又好笑，不满似的伸手揉乱我的头发，说：“确定。我技术我也有。何况我还是主要的出资人。”
“投资人？”
我被他的故事吸引，一时竟忘了反抗，只是下意识地拢了拢飞到额前的碎发。
“你不是说家里人反对吗？哪来的钱？”
”小时候的零花钱。”他理直气壮。
我又无言以对了，大户人家的零花钱果然不同凡响。此外，不得不说陈维杭原来从小就是个有规划的好少年。
陈维杭大概意识到我从某种程度上被惊到了，又补充道：“还有大学时候打工赚的钱。”
这就合理多了。不过仔细想想，他的后半句更令人惊讶。
“你还打过工？”
“嗯。”他轻描淡写的：“在北京的时候，帮别人写代码，赚了点钱。”
“你还会写代码？”
今天还真是惊喜连连。
“我会的可多呢。”陈维杭很“不要脸”地说，说完又揉了揉我刚整理好的头发。
最大的惊喜原来在这儿。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不要脸”地夸自己。
可直觉告诉我不能纵容他这种嚣张的得意之气，所以继续一本正经地扯开话题：“那你怎么不留在北京？”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确认了我是真的想知道那个答案，才开口道：“我本来已经准备在北京开公司了。在那边有很多老师和同学，找人合伙也容易。可那个时候我们家出了点事，爷爷也因为那件事病倒了。为了让家里人放心，我就回来了。”
我听得迷迷糊糊。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身经百战的陈爷爷病倒？又是什么事，能让执着的陈维杭改变心意，只为让家人“放心”？
我沉迷于思索答案。
陈维杭则陷入回忆中，不说话了。
月光皎洁，却照不出人心里最晦暗处的回忆。
我选择不问了。我相信到他觉得可以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即使他不说，也可能是不想徒增我的烦恼吧。我忽然很想牵他的手，如果他真的是这样想的话。
想着想着，我就真的用双手拉住了陈维杭的一只手：一只紧紧的贴着他的手心，另一只捂着他的手背，将我的温度传给他。
陈维杭停下脚步，目光炯然地看着我。
他思忖了半晌，才又开口：“我一直想要离开他们，过和他们不一样的生活。可我对他们还有责任，我不能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置之不理。不论我多么不认同他们的行为，我——我始终不能否定他们给予我的血肉和精神……”
我第一次觉得，陈维杭身上散发出无力感。
其实我早就发现，不可一世的陈维杭偶尔也会有些落寞。但我一直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他为了开拓自己的事业，总是充满了拼搏的斗志；他反抗家里的约束，从不屈服、不忘初心。可是，他还是会落寞。
此刻听完了他的话，我好像懂了：他的落寞来自于无奈。不管他多想摆脱那个家的影响，都还是要承认他的家人；不管他有多大的能耐，他还是要活在那个家的“光环”之下；不管他怎么努力地想证明他能独立于他的家人，他都不能置他们于不顾。
虽然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但一个人与他身边所有其他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共同度过的时光才构成了一个人血肉和灵魂。没有这些，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他们是你的家人，你为他们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我这样安慰他，心里却在突发奇想：我恐怕没有这样的分量，让他不顾一切，或倾其所有吧。
“你也会成为我的家人，对吗？”
我知道我又被他看穿了，他也看到了我的落寞。他一定以为是因为提到“家人”，令我联想到了自己的事，所以才想把我也划入他的“家人”的范畴。这样，我好像也能顺理成章地得到他无条件的保护和支持。
不过仔细想想，这句话怎么听着怪怪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我们慢慢来。”他握着我的手站在月光下，温柔且真挚地说：“你不必急着给我答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忘了自己要什么，也不会去过别人帮我安排好的日子。我会守护我的家人，但不会被他们影响。我希望你不要被别人干扰，我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能怎么说呢？除了“好的”，我想不到别的答案。
只不过，我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还是没有告诉我，我到底凭什么？
那几个字，他还没有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