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窝

（郑重声明：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美篇，ID：不染，文章自负。）

四老爹家过道屋是个舒适的所在。前面一个大门，周围立三面墙，靠院子的那一面没墙，大门一天到晚敞着，天热的时候常有穿堂风刮过，很凉快。

周围邻居闲着没事，一蹩就蹩进他家过道屋，像进自家一样随意便利，或靠门边，或坐小爬凳，或蹲平车把，随便一个地方，就能呆半天。拉拉呱，说说闲话，有时什么都不说，就那么闲坐着，有时讲着讲着，忽然就惊醒似地叫起来：“哎哟，我小炉子上还烧着水呢，光顾着拉呱了。”说完，转身就走。有时也会打牌，不来钱，几个老头老太围一起，打对花子，一张牌要看半天，可以消磨一下午。

村里上幼儿园的孩子不去上这课那课，还没有像大一点的孩子那样沉溺于电子产品，他们喜欢聚一起满村逛，最爱往四老爹家跑，在他家过道屋门外的长条凳上玩自编的游戏。

大家都喜欢往四老爹家跑，不仅是人，连燕子都把巢往四老爹家筑。

说起来这件事来让四老爹颇有些心烦。

燕窝筑在四老爹家过道屋的大梁上，不偏不倚正好在进门的正中央。

忙着筑巢的燕子有三只，一公一母，另一只是来帮忙的。它们一根一根找合适的草，一根一根衔到泥淖里滚一下，一根一根衔来，一根一根垒上去。一趟又一趟，飞进飞出，叽叽喳喳，忙得不得了。

四老爹要被吵死了。

燕子不仅吵，还拉屎，每次燕子来时人都要绕开走，稍不留意屎就会掉到头上。

来玩的人于是嘁嘁嚓嚓，有几张喷着唾沫星的嘴看燕子来就骂。

四老爹越发心烦，常盯着燕窝，心里恨恨地想：哼！你就垒吧！

燕子不怕人，也不管人怎么想，只管飞进飞出垒它们的窝。

几天后，燕窝初具规模。

这天，四老爹趁燕子不在，拿了竹竿对准燕窝一阵猛捣。燕窝瞬间变成一堆泥草，从半空四散洒落，东一块西一块，碎了一地。

有泥飘进四老爹的眼里，他更气了，于是捣得越发起劲，三下两下就把燕窝给端了。

四老爹站在屋中央，看着空空的房梁，恨声道：“叫你垒！”

燕子飞来了，一只又一只，围着空梁，一圈又一圈地绕，哀鸣着，一遍又一遍。

四老爹听得心烦，拿竹竿把它们赶了出去。

第二天，燕子又来了，还是那三只，陆续飞来，嘴里衔着泥草，依旧飞到那根梁上，依旧在原来的地方，一根一根开始垒窝。

四老爹气坏了：成心跟我作对啊，有本事你就垒，你垒一个我捣一个，看谁能硬过谁。

燕子不恨人，也不懂人的心思，只管飞进飞出垒它们的窝。

几天后，燕窝又快垒好了。四老爹四处找竹竿找不着，就跑到二大娘家借。

二大娘问：“又要捣燕窝啦？”

四老爹道：“还认准我家了，垒一个我捣一个，看谁能硬过谁！”

二大娘看了四老爹一眼，说：“燕子选窝也是看人家的，觉得你家好才在你家搭窝的。”

四老爹不服气：“谁要它觉得好呀，又吵又拉屎的。”

二大娘找来竹竿，递到四老爹手里时，忽然叹了口气，道：“看那几只燕子怪心疼的，一口一口把窝搭起来，累死累活，天天忙跟什么似的，你三下两二就把人窝给捣了。唉!”

四老爹接过竹竿，闷头往外走。身后传来二大娘的声音:"就让它们住吧，顶多也就这一季，我们不是也要拆走了么。”

四老爹蓦地停下，折回来，把竹竿往二大娘手里一塞，嗡声嗡气道：“不捣了。”

从此，四老爹家的房顶多了两只相亲相爱的燕子。不久，母燕子抱窝了，公燕子每天到外面觅食回来喂它，又不久，燕窝四圈露出了几只小脑袋，齐张着嘴，公燕子母燕子站在窝边，把觅来的食一个一个放进一张张小嘴里。

到四老爹家来玩的孩子越发多了，他们爱看燕子喂食，爱看小燕子。

小燕子大一点时，母燕子带它们出去试风，教它们飞翔觅食，每天飞进飞出，热闹地过日子。

长大的燕子会飞到别处。秋天，大雁来时，燕子南迁，公燕母燕也会飞走，那时，房梁就空了。

明年还会来吗？明年，谁知道明年在哪儿呢。

想到这，四老爹忽然有些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