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形婚(17)
青雪生下菁菁的时候是在寒冬腊月，在医院的产房里，家人都喜笑颜开，围着新生儿仔细观摩，她的轻微举动都能引来爸爸妈妈的热烈讨论。他们说着她的鼻子和嘴巴像青雪，眼睛小了点，脑门则像她爸爸，听见这话，周军的妈妈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黑线。
在医院住了一周，明天就要出院了，住院费花了四千多，周家付的费用。这让青雪大为恼火，她问妈妈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钱，妈妈说不管以后怎么过，这孩子永远都是流的他家的血，他什么都不管说的过去吗？再说了，咱们手头上也没有啊，上个月你爸爸做了阑尾炎手术花了三千多，还剩几千块钱不得生活吗？青雪说连四千块钱都没有吗？我爸挣的钱都让你霍霍了。妈妈说，我霍霍了，我吃什么了穿什么了，你怀着孩子这不吃那不吃，我变着法给你做好的，你这结婚一年了，在家待了一年，挣了一分钱吗？她们家也不管不问，孩子生下来了，他们拿钱，不是应该的吗？我又没管他们要。
周军提着保温杯进来，放在青雪旁边的柜子上，说:“你感觉怎么样？我买了乌鸡汤，要不要喝一碗？”
产房里只有他们三个大人，看青雪和妈妈都不说话，周军就趴在小床上看女儿睡觉。妈妈说屋里太热，出去透透气，然后她就拿着一个布兜出去了。
周军半蹲着歪着脖子看着菁菁，也不觉得累。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菁菁的小手，眼神里透露着无限的怜爱之情。小菁菁微微睁开了眼睛，半遮着的黑眼珠透出亮光，周军说:“哦~菁菁，你醒啦？”青雪说:“把她抱过来。”周军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起来，青雪早已伸出手来接，周军将被襁褓裹缠的女儿交给她。青雪穿着红色的毛衣，毛衣领口很大，肩膀几乎都要露出来，她披散的头发疏于管理，微微打着弯，然而这些她全然不顾，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菁菁再次微睁双眼，青雪看到后，笑了。周军在一旁看到后有些感动，她的笑容真是太久违了。他说:
“我们一家人应该在一起。”
青雪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睛湿润了。
妈妈回来的时候青雪正在喝周军买的乌鸡汤，妈妈笑着说:“醒过了没？汤还热吗？”妈妈的脸很干净，像是哭过。
青雪说:“醒了一下，又睡着了，哈哈。”妈妈看着外孙女也笑了。
第二天出院，所有衣物用品都装在一个硕大的编织袋里，周军自告奋勇提着它，妈妈抱着孩子，青雪挎着爸爸的臂弯。这样来到大门口，周军把车开来，车身锃亮，很明显刚洗过。
妈妈说:“终于可以回自己家了，在这睡觉腰疼。”
青雪说:“你不帮我看孩子了吗？”
妈妈说:“看啊，我还不放心你自己呢。”
青雪说:“那你还回不了家呢！”妈妈说:“为什么？”
青雪说:“我当然要回我的家啊！”
爸爸说:“你要回哪？”
“回我们家！”青雪指了指周军。
妈妈说:“你也没说啊！”
“现在说也不晚。”
“我家里都收拾好了，你这不瞎折腾吗？”
“我再也不折腾了，放心，以后也不回去住了。”
大家面面相觑，周军也没想到。但是谁也拗不过她，只能听之任之。
来到这边以后，妈妈来住了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就匆匆回去了，她说八楼太高了，睡的不安稳。
周军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这更加使她不安。夜里孩子啼哭，她总是感觉周军就在门外，所以她就用乳房堵住孩子的嘴。
早上，周军像往常一样做好早饭，叫她来吃。她哄好孩子出来吃饭，周军就溜到屋里看孩子，用孩子气的口气和菁菁说话。他不经允许就跑到屋里让青雪心中不快，可转念一想，他还不是为了看自己的女儿，放低了姿态，不是人之常情吗？
听到青雪吃完饭，他赶忙出来，说:“我来，你不能沾凉水。”
青雪说:“都两个多月了，没事的。”
周军笑笑，把碗筷收去厨房了。
小菁菁被放在双人床的里侧，下面铺着四方的小褥子，上面裹着小被子，她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来回晃动着。青雪有时候会拿开她叼在嘴里的手指，她就皱起眉头嘤呀，这时青雪就会笑。
现在她的全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了，她刚生下她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她多可爱，甚至更多的想她是否应该来到这世界上，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就横亘在她和小草之间，她能感觉到她和小草越离越远。并且，生下菁菁也让她和周军之间再也划不清界限了。
慢慢的，这些考虑全都无影无踪了。她和女儿之间的情感连接越来越紧密，她被母爱浸泡着，脑子里只思考着女儿的一切，女儿成了她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孩子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都没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现在，她觉得她们是一体的，一分钟看不见女儿她都会魂不守舍。
屋外“哐当”一声，婴儿抖了一下。
周军蹲在电视机前面看着站在门口的青雪，手里拿着一张光碟。他支吾着说:“我买的早教光盘，看看能不能用。”
“现在用得着吗？”青雪没好气儿地说。
“没吓到孩子吧？”
青雪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心软了，说:“没有。”
周军说:“睡着了吗？到外面来坐一会儿吧，光守着她怪累的”
青雪坐了下来。
周军说:“这个家，有你的一半，我在房产证上加了你的名字。”
青雪说:“为什么？”
周军说:“因为你是我女儿的母亲，让你受苦就是让我女儿受苦。不管你接不接受我，这里都是你的家，我希望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为了孩子，我也愿意付出一切。”
“我无法接受一个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和小草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吧，如果你们分开了，你还会再找个女人吗？”
“不会，你放心吧，我有我女儿就够了。”说完青雪就回到了屋里。
周军走到青雪门口，说:“我还要出去一下，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青雪说:“哦！”
周军走后，青雪守着菁菁睡着了，醒了之后，已经接近傍晚。她来到客厅，浅黄色的沙发，玻璃茶几，冰箱，空调，家具一应俱全，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家，她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或许是一辈子。
她走进厨房，看了看冰箱，然后开始忙活起来。在周军回来之前，她做好了晚饭，很简单，肉丝面，还有煎蛋。她回屋去看了看菁菁，然后拿出手机给周军打了个电话:
“回来吃饭吗？我煮了面条。”
“嗯，开车呢，这就回去了。”周军的语气平淡地回应道，像是习惯了的夫妻对话一样。但青雪能够感觉到他的话里某个字泄露了他的心情，激动的心情。
青雪长久不下厨，对自己做的饭不甚满意。周军倒是像刚刚获救的难民一样狼吞虎咽，嘴巴忙不得说话，就用拿着筷子的那只手竖起大拇指。
吃完饭周军就去看菁菁，菁菁醒了，周军就逗她玩。青雪靠着门框说:“我想出去走走。”
周军说:“好啊，光在家都闷出病了。”
“但孩子还不能抱起来呢。”
“那我看她一会儿，怎么，不放心？”
青雪没说话。
“等明天，我叫我妈来，我陪你出去走走，小区北边有个高架桥，视野很好。”
青雪说:“她要是闹你就给她喂口奶，别喂多了，凉的话就兑点热水，也不能太热……”
“好了，你甭管了！”
青雪下到楼下，走在小区里，西边半边天依然亮着，但四周都是楼房，高楼林立中某户人家的玻璃反射着金色的余晖，青雪很想看看那夕阳，想起周军说北边有高架桥，便快步朝那边走。
青雪走到桥下，这其实并不是什么桥，就是一个山包，公路铺在上面，成了一个拱形。青雪一边走上去，一边向西看，看不到太阳，她觉得走到最高处没准就能看见了，于是小跑起来。
她最终没有追上急于回家的太阳，她站在桥的制高点，看着只剩一抹红铜色天空。最近天气良好，能见度高，地平线上的树梢没有叶子，此起彼伏，指向天空，尽头上，有两个烟囱，浓滚滚的白烟堆在烟囱上，两鼓白烟被风吹着都倒向一边，温柔的红色天空成了它们的背景。在红色与深蓝色混合的天际，横有一条短短的白线，那是一架飞机，它拖着小小的尾巴，像一颗流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