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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做老人家庭护理(二)

2021-08-10  本文已影响0人  彼岸晓吾_5c83

周五下课后,我洗了澡,准备去见丽丽,正吹头发,电话响了,丽丽说她在楼下了。我有点诧异,这么急匆匆的,不会有事吧,赶紧穿上外套下楼。

丽丽的气色挺不错,但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最近瘦了不少,曾经是圆圆的双颊没那么饱满了,脖子变得有点纤细,但比我上次见她时漂亮了许多。“还早,我们不妨走一走。”她说。

“你很少提前到,今天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相见你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理解丽丽,理解她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辙没落的感觉,很多人出国后都变得敏感了,或者是潜意识里感觉不安全,或者是英语没过关,对自己缺乏信心。

上午的一场大雨在中午就停了,低垂郁结的乌云被南风吹得不知去向。陽光在楼顶上闪闪发亮,已是初夏的陽光。地球正在变暖,明明是早春却有了初夏的感觉。擦肩而过的人们已经脱去毛衣和外套,将衣服搭在肩上。

这样的天气,活动一下筋骨应该不错。我俩默默地走着,各自想着心事。

路边的小草开始冒尖,我想起女儿,她刚上一年级,正是需要我的时候,这么想着我的心隐隐作痛。我究竟在追求什么?我找不到答案。

接着我又想起妹妹,春天是我俩爬山的季节,妹妹是我的精神支柱,她天生有种叫人自然而然服从的能力。也就是说,她能从人群中站出来,迅速地对状况作出判断,给身边的人一个高明且正确的建议,使人们真心地服从。这种能力像天使的光圈一般罩在她在身上,你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从而敬畏三分。

现在,最切近和最信任的人不在身边,我只能试着靠自己,摇摇晃晃,金鸡独立。我告诉自己将过去的一切彻底清零,但那些往事,客户和生意,朋友和同事仍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每当这时,我心里残存着朦胧的痛,仿佛已经凝结,却仍在不停地渗血。

走了十几分钟,背部渗出汗来了,我脱下外套,仅穿一件T恤,丽丽将运动服的袖子卷至上臂,看上去干练可爱。

“你知道吗?经理找过我了。她竟然拿出张一万美金的支票,让我离开老头子。我们根本不在一个频率上,我怎么会要她的钱?”

“你怎么回答的?”我好奇地问。

“我对她说,我不会要你的钱,我这么做不是为了钱,我只要你在法拉盛商会吃饭时,澄清你散布过的流言,还我清白,你这么做了,我自然会知道,之后,我就离开他。”

“经理那么要面子,她怎么会自己打脸?这一定让她很为难。”

“你说对了,她没答应我,现在,这个事情就僵在这儿了。”

“你知道吗?经理和老头子结婚的时候,老头子对他前妻和孩子写了承诺,他的财产都进行了公证,如果经理和他离婚将得不到一分钱,直到目前,经理名下并没有什么财产。毕竟罗老板有儿有女的,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女人能跟他多久,所以还是留了一手。”

“真看不出来,罗老板竟然这么老辣。”

“经理也不是个寻常人,她一直不甘心就这样什么都捞不着,她琢磨着怎么样让罗老板修改遗嘱呢。”

“这样啊,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已经把球踢过去了,接下来就看经理的啦,她想要钱,就别要面子。”

“哇塞,学会将军啦!真没看出,你这么厉害!”

“人家烦着呢,你还有心开玩笑。”丽丽抱怨道。

“唉,狗改不了吃屎,我这开玩笑的毛病一不留神就溜出来祸害人。”我作揖的姿势把她逗笑了,“你饿了吧?请你吃披萨吧!”

“我以为你会请我吃小笼包呢!两块披萨就把我打发了。”

“我要学会省钱,毕竟,我只能做一个独立自主的女人。跟你说实话,前几天,我彷佛分裂成两个自己,彼此互相拉扯,一个说,继续下去,一个说,到此为止吧!”

在丽丽体内,似乎同时存在着两种完全矛盾的性格,她有时极其善良,心眼好到连我都不由得感动的地步,有时又极其冷酷恶毒,报复心极强。有时,她是个无可救药的俗人,有时,又能独自乐观面对,一个人在泥淖中痛苦挣扎。我发现她的这种矛盾性格,使她背负着自己的地狱在过日子。好累啊!

我很欣慰,早就知道她最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没想到这么快,真是个有主见的女孩。

路边的餐饮车卖刚烤出的批萨,一小块1.5美刀,味道很不错。我们在路边买了披萨,站在微风中,三口两口吞下去,意犹未尽。

周六我去给老太太做护理。老太太养了两只贵宾犬,一只老的叫喜鹊,它动作迟缓,眼神和牙齿都不大好使了,梅姨担心它随时会死掉令老太太伤心,便提前买好了这只年轻的,起名雪球,雪球胖嘟嘟圆滚滚,周身雪白,活泼好动。

老太太吃饭时,喜鹊和雪球都蹲在她的脚下,喜鹊只是默默地望着老太太,而雪球则一个劲地冲老太太汪汪,一副没大没小缺少调教的样子。这时,老太太就会说一句:“No more。”

老太太只对狗狗说英语,这让我挺吃惊的,我以为她不会说英语呢。

老太太特别偏爱那只老狗,虽然它的眼角永远挂着赤马糊,整天昏昏欲睡的。老太太会把鸡肉和排骨丢给喜鹊,虽然梅姨说了好几次,狗狗只能吃狗粮,不然牙齿都会坏掉,但老太太依然我行我素。

尽管每天都洗澡,老太太却仍然散发出老年人特有的气味,那味道和旧家具的味道十分相似。早上给老太太洗脸时,她的嘴里呼出很重的口气,我看见她的舌苔发黄,有一层厚厚的东西,便用牙刷清洁了她的舌苔,又让她把漱口水在嘴里含一会,然后吐出来,她控制不大好,显然吞咽了不少,之后,她的表情就像吃错了药似的有点古怪。

吃完午饭,老太太要睡个午觉,梅姨出去采购了,我下楼去遛狗。

刘阿姨说:“等我一下,我下去丢垃圾,顺便透透气。小然在家,我让他听着点老太太的动静,说我们马上就回来。”

我说:“好!”

刘阿姨四十多岁了,出来前,她在一家服装厂当工人,但那个厂子效益不好,她很快便下岗了。“做保姆是为了给儿子攒钱,就这么一个儿子,给他买了房子才能找到媳妇。”看得出,她对自己目前的收入很满意,“都是现金结算,也不用交税,我一拿到钱就寄回国内。”

从刘阿姨的口中,我得知梅姨没结过婚,却爱上了自己的教授,小然就这样被生下来了,可怜的男孩,生下来就没见过爸爸。

教授是个有妇之夫,和自己的学生弄出了孩子,使他在学院不好立足。所以,梅姨就来到了美国。那个时候,老太太的大儿子彪哥已经在美国站住脚了,他开了两家餐馆,挺挣钱的。

小然出生之前,梅姨身材苗条,穿戴时髦。自从生了小然,她就胖成了一座山。

有一次聚会,梅姨的老乡说:“你越来越像大赤包啦。” 那以后,梅姨就开始减肥了,但始终没有恢复到生育前的苗条。

梅姨的父亲去世时,梅姨十二岁。父亲的临终遗言,她一直铭记在心。

“彪子十八岁了,我想让他回趟大陆老家,把我的骨灰带回去和祖坟埋在一起。”彪哥那年十八岁了。父亲接着说:“49年,我离开山东时,有个过门不到一年的媳妇叫桂香,不知她是否还活着。”父亲说这话时眼角有大滴的泪珠沧然坠落,那泪珠里积蓄了太多的不甘和不舍。梅姨和哥哥们围在父亲的病榻前,母亲在抹眼泪。

梅姨的父亲是山东老兵,当年跟着老蒋打仗,身上曾多处受伤,从未哼过一声,如今疾病已把他的气血耗尽。

1949年来台时,他高大,帅气,命运像洪水般把他冲到了台湾,人生在幻想着“打回老家去”一晃便过了二十年。

面临生命的终点,本以为那条看不见的根早已消失腐烂。谁知午夜梦回,海风拍窗时,桂香和山东老家的黄色土屋便会浑然一体出现在他的梦中,让这个五尺汉子泪湿霑巾。

梅姨有点怨恨父亲,她总觉得父亲的心一直留在大陆。在她幼小的记忆里,父亲和孩子们有限的几次外出都带着梦游的神情。

这些老兵一直“人在曹营心在汉”,难怪台湾人称他们“外省人”。

母亲是老派女人,靠眷村里一间小小的面馆独自带大了他们兄妹三个。再后来哥哥的餐馆生意渐有起色,梅姨又怀孕了,于是全家人移民美国。

梅姨的儿子小然自打出生就没见过生父,由老太太一手带大。

听刘阿姨说完上面的事情,我心里一揪一揪地难受。

“你别看老太太整天笑呵呵的,她时常把现在和过去混在一起,说的话宛如她活在阴阳之间,有时她躺在床上,却能察觉出梅姨的心事。她总说耳朵背,但是却能听到我和小然的聊天。我有时觉得她是个老糊涂了,有时又觉得她像个老狐仙,真是不可思议。”

“老太太平时是话很少,很孤单落寞,小然原来跟她很亲的,但是,随着国语一点点丢失,也很少和老太太说话了,随着青春期到来,每天回来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你和她说话要注意,多听少说,更不要多问,不然,梅姨会不高兴。”

“谢谢你提醒我,我初次做家庭护理,什么都不懂。”低头寻思,幸亏碰到好心的刘阿姨。

临下班前,老夫人开始翻一本老相册,她顺手给我一指,“我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挺漂亮的?” 我一看果然是个漂亮的女人,穿一件蓝色裙子,白色的衬衣,亭亭玉立,委婉可人。

旁边的梅姨脸蛋长得不像母亲,可能像父亲了,我猜。

影集中有不少黑白照片,那些照片让我浮想联翩,觉得老太太一家肯定是有故事的,但我的身份不容我打听,想起刘阿姨的告诫,“少说话,多干活。”我只能顺其自然。

不知为什么,我仍旧对梅姨一家充满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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