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雪人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江上晚来堪画处，钓鱼人一蓑归去……
深冬的西湖雪景格外迷人。洁白的雪花仿佛如仙女一般在天空中飞舞，轻盈落在平静的湖面上点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星散的游客划着小船在湖面上荡漾，应着雪景宛如古代的的船夫载着垂钓人雅钓的情景。
杭州的冬天区别于北京的寒冷，它是一种沁人肺腑的潮冷，我紧了紧围巾用大衣的立领护住脸颊。一个人在湖边静静的走着，我喜欢雪，更喜欢看雪。因为看着雪就仿佛能看见她。
八年前的北京西城。“叮铃铃”一阵闹铃将我从睡梦中惊醒，该上班了。我睡眼惺忪的坐起来，脑子里还想着昨晚看得球赛，使劲得晃了晃脑袋。起床，洗漱，上班。
我晃晃悠悠的到单位，换了工作服就去前厅点到。我是一名餐厅服务员，在一家海鲜酒楼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传菜、收桌和打扫卫生。一个月拿着3500的工资，住单位提供的宿舍，日子倒也过的去。我高中没毕业就跑出来了，本来以为过上了无拘无束的逍遥生活，但社会的冰凉和残酷的现实，很快就让我清楚了早早辍学意味着什么。每天机械的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让我越来越厌倦这样的日子。
今天，我还是和以往一样端着盘子给客人上菜。坐在包间最边上的是一位年轻时尚的美女，女孩很漂亮，身传一件粉色的连衣裙，乌黑亮丽的秀发批在肩头，往脸上看白皙无暇的瓜子脸上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会说话一样舞动着，鼻子很挺立也很精致，最漂亮的是她的樱桃小嘴，嫣红的嘴唇像两片带着雨滴的花瓣，微笑时嘴里面洁白整齐的牙齿和娇美的嘴唇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位美女，她的美是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那种，用古今所有文人墨客形容女人美丽的词汇形容她都不为过。
“呀”，那位美女突然大叫了一声。“你个鳖孙，这是弄啥哩？”。紧接着美女用标准的河南话对着骂我。我一愣，低头一看心里冒出了一句山东话“我的亲娘”。
惨了，我刚才只顾着看美女了没有留意手里的托盘，一碗海鲜酱油从托盘里倾倒了，全部倒在了美女的裙子上。我急忙向她道歉，并试图用搭我肩头的白毛巾为她擦拭。
“滚开，你眼瞎啊，脑子有病啊”，那美女用各种粗俗的言语对着我招呼。我看着那张刚才被我捧若神明的小嘴一开一合的动着，瞬间觉得我刚才确实是眼瞎了。
经理看到后赶紧跑了过来，了解情况后让我给那个女人道歉，我连忙鞠躬道歉，并表示愿意赔偿。谁知那女人不依不饶非让我给她跪下，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经理一脚踹在腿窝处，身子一歪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屈辱的泪水涌出了眼眶。从那天后我再也没有去上班，每天泡在网吧里玩游戏。网吧的网管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孩，她叫小雪。人长的挺漂亮就是打扮土了点，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漂亮。高耸的胸部更是让所有来上网的人垂涎欲滴，有事没事总喜欢喊“网管”，遇到能顺眼的也会聊几句，不顺眼的就用上扬的白眼仁回答他们。
我是这家网吧的老顾客了，每次我都来都会礼貌的叫她一声“姐”，她对我也很客气，每次给我开机的时间都比别人的长五分钟。我已经连续上了三个通宵了，整个人都颓废的不像样了。
一天中午我正爬在电脑前睡觉，迷迷瞪瞪的感觉有人推我，我睁开眼睛看到小雪坐在我旁边，我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了，姐”。
“你怎么不回宿舍啊”，小雪问我。
“我休假”，我把身子往后欠了欠说道，她理我有点近，我不想让嘴里的哈气熏到她。
“那个…”，小雪支吾了一会说“可以借我点钱吗？”。
“多少？”，我有点惊讶的问。虽然我和她算是朋友，但从来没有经济上的来往。
“两千，可以吗？”，小雪有点怯懦的说。
“行，等会我去拿”，我答应的很干脆。
“谢谢”，小雪感激的对我说。
我出去在自动提款机取了两千，不去理会卡里只有三位数字的余额，径直把钱递到了小雪的手里。她说下个月发工资一定还我。“不着急”我非常洒脱的摆了摆手。
从网吧出来后，我不得不为以后的生活发愁。海鲜酒楼是回不去了，唯一比较欣慰的是酒楼的宿舍还允许我再住几天，算是对扣除我最后半个月工资的补偿。本来想着靠着身上的两千多块钱凑合一段时间呢，现在只能抓紧去找工作了。
第二天中午，我的网瘾又犯了所以没去找工作，又屁颠屁颠跑去网吧上网了。刚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前台的小雪，她看我进来了对了笑了笑说“你下午有空吗？”。
“有啊”，我有点好奇道。
“那下午咱俩去逛街吧”，小雪说。
“行啊”，我有点兴奋的回答。
下午我俩在商场逛了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没买什么东西。
“到饭点了，咱们去吃饭吧”，我说。
“别去饭店了，咱们去我的出租屋做点饭吧，你把钱借给我也不富裕了”，小雪说。
“好吧”，我想了想道。
小雪的出租房是一间狭小的地下室，阴暗但不潮湿，可能是夏天的缘故吧。我们用小雪的电饭锅煮了点挂面，调点酱油和醋香喷喷的吃了起来。
一碗面下肚后，本来就热的屋里更热了。我脱了短袖光着膀子坐在小雪的床上，小雪也脱了外面的罩衫，只穿了一件吊带背心，雪白的双肩上只有两根细细的带子，丰满的胸部在小小的背心下呼之欲出。我顿时感觉一股燥热之气在体内冲撞，艰难的吐了吐口水。
小雪抬头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我，又低下了头。我的手慢慢的向小雪那边摸去。一点，两点，三点，我终于抓住了小雪的手，软绵无骨的感觉瞬间布满了我的全身。我一把将小雪拥在怀里，小雪没有反抗她同样用力的抱着我，我俩顺势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我醒来时小雪已经不见了，她在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说，她家里有事得回去处理，借我的钱一定会还给我，让我放心。出租房也马上到期了，我想住就续租，不想住就不用续了。还让我走之前一定要带上她的电饭锅。
我看着手里的纸条有点恍惚，想了想还是先找工作吧，我把小雪的电饭锅带回去和我的行李放在了一起，背着它们去找工作了。
我找到的工作是在一家火锅店打工，白天在前面忙晚上就住在厨房的杂货间。就这样辛苦的干了三个多月。
突然有一天晚上，火锅店已经打烊了。我收拾收拾准备锁门时看见一个女孩往我这边跑，边跑边向我招手，我放下了手里的门锁看着跑过来的女孩。她呼哧带喘的跑到我跟前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我。我有点纳闷的打量着她，她头发有些蓬乱，裹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往脸上看她眼窝深陷面上青一块紫一块，而且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她就愣愣的看着我，呆滞的眼睛里涌出两行泪水，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我们认识…？”我刚开口也就愣住了。
“小雪！”，我惊叫了一声。
“嗯嗯”，她一下扑到我怀里失声痛哭。
“你怎么了？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抱着小雪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心疼的直掉眼泪。小雪在我怀了哭了好一会才止住，她抽泣的告诉我了这三个月的经历。
上次她找我借钱原因是，老家的父亲打电话说她母亲生病了，急需2万块钱的住院费。她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给自己留点基本的生活费外，都寄给了家里。她父亲突然再要2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偷偷的拿了网吧那几天的营业额1万8千块钱，再向我借了2千后勉强凑够了。
谁知她回家后发现是她父亲骗了她，她母亲根本没有生病，骗她的2万块钱是为了给她哥哥结婚，而且她父亲在没有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并且收了人家3万块钱的聘礼。小雪知道后大哭了一场，从小她都被她的那个家无情的压榨的，这次父母的做法更是让她伤透了心。她决定不再回那个家了，想第二天就回北京。结果第二天和她定亲的人就上门了，催促的要定日子结婚。
小雪用剪刀抵住脖子逼着她父母把婚退了，她父母无奈只能先妥协，但是换来的却是将小雪锁在屋里，不让她出门。扬言她什么时候答应了什么时候再放她出去。小雪好几次想偷偷的跑出去都被父母追了回去，回家后接着锁起来。还要承受父亲的巴掌和母亲的谩骂。这次之所以能跑出来是小雪表面屈服了父母，等父母放松了警惕她才顺利跑了出来。
因为走的着急，跑出来时只带了身份证和一点钱，到北京后经过多方打听才找到了我这里。我听完她的哭诉后，眼泪又噗噗的掉了下来。
“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我一拍脑门，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么晚了她肯定饿坏了。
“嗯嗯，我饿”，小雪又哭了。
我手忙脚乱的在厨房为她煮了碗面条，还放了大半盒羊肉卷。小雪端着碗狼吐虎眼的吃着。
“慢点吃，锅里还有呢”，我怜爱的看着小雪。
小雪吃完饭后，长长的打了个饱嗝。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我们以后怎么办？”，小雪问我。
我想了想说“我想回我们县城上个职业技术学院”。
“我跟你一起去”，小雪抓住我的手道。
“行是行，不过钱不够”，我有点为难的挠了挠头。
“我不上学，咱们在学校外面租个房，我打工供你上学”，小雪开心的说。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就答应了。
“不过得等到下个月发工资”，我说。
“行”，小雪点了点头。
“还有就是你不能经常去外面，万一被网吧的老板看到了就惨了”，我看着小雪有点担忧的说。
“那怎么办”，小雪的脸色有点惨白，她好像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要不这样吧，你白天就待在我宿舍，那是个小库房一般没人来，吃饭我给你送”，我说。
“好吧，但是你工资发了咱们马上离开这里”，小雪说。
我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在我狭小的宿舍里，我们尽情的倾诉彼此的相思之情，那一晚我们从心灵到肉体才是正真的融合，一直到窗外的亮起了黎明之光我们才喘息得相拥而眠。
白天我在火锅店忙碌着，每到饭点我就多盛点饭菜端到宿舍和小雪一起吃。就这样我们幸福的过了几天，眼盼着赶快到了发工资的日子。
有一天晚上生意比较好，我下班到宿舍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进门后没看到小雪。我有点诧异，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呢。
出去找吧！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就这样我忐忑不安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小雪还是没回来，我有点慌了。
下午清了半天假，我鼓足了勇气去小雪之前上班的网吧了。进去后看到前台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我就装着若无其事的问道“怎么又换人了，我前段时间来网管还是一个叫什么雪的女孩吗”，说着我还有手比划了一下胸大的手势。
小伙子看我这么问就说“你认识她？”。
我说“谈不上认识，就是印象比较深刻”。我说着递给了他一根烟。
“她早不干了”，小伙子接过我的烟，顺手也打着打火机给我点着。
“哦，给我来一个小时吧”，我拿出来10块钱放在吧台上。
我拿着网卡在距离网吧的员工休息室最近的机子坐了下来，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听了会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和断断续续的哭声。
我站起来大步走了进去，推开门看到小雪果然在这里。她跪在地上哀求着网吧老板。老板看我进去后倒很客气，问我有什么事。
我指着小雪说“她是我女朋友”。
“那好办，你还钱就完了，要没钱我就送她去派出所”，老板冷着脸道。
“别，大哥。我们还钱”，我也有点慌了毕竟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事。
“两万”，老板扬起了两根手指。
“不是1万8吗？”，我说。
“没有利息啊”，老板道。
我看了看小雪，小雪依旧在哭。
“我们现在没钱，大哥。我可以给你写个字据分期还给你。怎么样？”，我说。
“如果同意的话，我们最多一年给你还清。你也就挽回了损失，如果你执意要送她去派出所，她就得坐牢，到时你也拿不回钱。”我又对老板说了一通。
老板想了想狡黠说“这样也行，每个月还2千还一年，我就是2万4”。
“行”，我咬了咬牙道。
小雪扯着我的衣袖拼命你摇头，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没事。
“身份证都拿出来，告诉你们别想跑，你们老家的住址我可以一清二楚的”，老板瞪着我和小雪威胁的道。
我带着小雪回到宿舍后，小雪的身子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她告诉我说她看我的裤子破了想出门给我买条裤子，结果碰到了网吧的熟人，不一会老板就带人把她拽走了。
我抱着她不停的说“没事了，没事了”。心里却盘算着怎么还这笔钱，看来上学是不行了，只能接着在这里上班。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小雪又不见了。我倒没有太惊慌，想着她应该是出去找工作了。
三天后，小雪回来了。她进门就喊“饿死了，饿死了”。
我问她这三天去哪里了，她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身份证递给了我。
“什么情况？”，我吃惊的问。
“我的电饭锅呢，快拿出来咱们吃火锅”，小雪还是没有回答。
我拿出落满灰尘的电饭锅，清洗干净后烧上水。有买回来一些涮锅的食材。
小雪开了一瓶啤酒说“今天晚上咱们一醉方休”。说完非常开心的大笑着，眼睛却有点湿湿的。
我还是想问身份证是怎么回事，小雪却只说吃饭的事不说别的，我也没再问什么。
我们吃完饭后，裹着被子坐在床边一起看窗外飘扬的雪花……
第二天醒来，小雪又消失了。她在桌子上给我留了一张纸条和5千块钱，上面写着:
“对不起，我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答应了家里的婚事，拿着他们给的彩礼还了网吧老板的钱，剩下的钱还给你。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遇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良久，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雪停了，洁白的雪光耀着我的眼睛，房门外堆着一个可爱的小雪人，它冲着我招手，也冲着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