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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节气”||听刘亮程聊天(3)

2023-09-23  本文已影响0人  魏治祥
图:网络

喻雪玲曾经“深入”到了刘亮程的书院,发现了这位作家好多不同常人的行径。

秋天到了,刘亮程编筐。

问他编筐装什么?

他说装秋风。又说啥也不装。

刘亮程的想法是,不能让夏天平白无故的过去,秋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总得干点事,所以编筐。当然了,除了编筐,他还写了关于秋天的诗。他没有跟喻雪玲朗读那首诗。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如果是我,既然提到了秋天的诗,就不会卖关子,而是原原本本念一遍,免得读者着急。

刘亮程不吟诗,却又像吟诗一样感叹道:秋天是多么巨大呀,铺天盖地来到这个院子,来到这块大地。我们内心肯定有一种情绪,需要通过诗歌、文学和艺术把它抒发出来,这个季节最容易引发愁绪。

是呀,秋天是生命成熟的季节,也是生命最灿烂的季节,同时又是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最伤感的季节。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接下来便生命的消亡。人这辈子,说起来可以长达百年,但何尝不是弹指一挥,转瞬即逝。

刘亮程写了诗,还编了筐,该表达的都表达了。

但刘亮程一定不会效仿文人士大夫伤春悲秋,如果他也在那儿“秋风秋雨愁煞人”,他就不是刘亮程了。

刘亮程说:所有的节庆,都是人们在波澜不惊的四季轮回中找到的一个又一个时间点,让自己停下来,然后聚在一起。二十四节气是农事生活的节点,也是乡民的快乐点,它使单调的农耕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一年十二个月,就有二十四个节气,这期间还有很多节日。算下来,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节日里。农事是漫长的,种子播下,禾苗出来,这是缓慢的。孩子长大、大人长老是悠长的。都得慢慢来。这个节气过去,下个节气到来,我们的生活随之变得有趣、有内容、有仪式感。

单调的农耕生活除了让人们认识了节气,对中国文化还会哪些深远的影响?近读《中国文化的深层次结构》,对华夏民族的“习性”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中华民族如何定义人;男女为什么“授受不亲”;找对象为什么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什么原因导致儿童少年老成,成人在父母眼里却永远是长不大的儿童;我们为什么“不敢为天下先”,总是害怕“出头的椽子先烂”;为什么要“存天理,灭人欲”;为什么要“狠斗私字一闪念”;为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为什么......

胡思乱想中,有趣的对话来了。喻雪玲说:

您之前生活的沙湾与我家仅一条玛河之隔,您笔下的那些风、日出、夕阳、落叶、尘土、雪花等,也是从小到大陪在我身边的事物,但我却通过您的文字才认出它们。现在我逐渐意识到大自然中许多声音与变化,过去都被我视为平常而忽略了,以后我也要慢慢感受季节时间的更替。

从小到大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事物居然不认识了,居然要通过作家的文字重新把它们认出来!喻雪玲似乎证实的老黑格尔的说法:“你什么都经历了,却什么都没记住。”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对身边的事物熟视无睹?是感受。所谓深入生活,深入到什么程度才算深入?与其说深入,毋宁说感受更确切。我常常对朋友说在写作中要学会放大细节,前提是你对细节的感受是不是非常准确、清晰,是不是感同身受。

更有意思的对话来了。刘亮程说:

当我们站在这样一个叫“立秋”的节气中,感受秋风扫落叶的时候,其实我们和千年来的古人站在了一起,时间在这个节气点上从来没有移动过。还有,我可以看到我走过的十年时间,无非就是对面山坡上的麦子黄了十次,土地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十次,一个人的岁月就这样耗散其中。当门前那棵白杨树的叶子落光的时候,一个叫冬天的季节就来到我的家,来到这个村庄,当然也来到了整个北方大地上。我所有的文字都在写村庄的时间,写人的岁月。当我在那个村庄看到七十岁、八十岁和九十岁老人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未来在他们那里。一张时间的脸,完完整整,有鼻子有眼、有微笑、有眼泪、有皱纹、有沧桑地摆在那个村庄中,这个村庄是中国的末梢。它的一点点细微触动,可能不会被中国的前沿和中心感知,但是一定会被一个作家感知呈现出来。

和千年来的古人站在一起,感知古人的感知,类似的表述李敬泽在讲游记写作时也说过。人性是相通的,千年以前,往后的千年,我们读古人,后人读我们,我们的写作,总能在历史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忽然想到张宏杰的《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他正是从人性出发,与古人站在同一个“节气”中,方能逼近真实,刻画出吴三桂,朱元璋,海瑞等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

刘亮程一直在编筐,从《一个人的村庄》到《捎话》到《虚土》到《本巴》,他的筐装得下秋风,装得下时间,还装得下岁月,同时装了数不清的梦。

我们也在编筐,筐里或许装的只是这个时代的一粒灰,但这一粒灰毕竟烙印着属于一个生命个体独特的感知。

2023年9月16日于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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