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阁(二)
之后的日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大家各自都忙着各自的事情,还是偶尔会和朋友聚一聚。陈婉最近一直和陈锋在一起,大概也是两个刚好没什么事的人,正好搭伙打发打发日子,虽然我似乎有些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没有多问。
前晚改开题报告睡得有些晚,一觉睡到了中午,我下楼吃饭时,刚在楼下餐馆坐下,见陈婉走了进来,看到我后,她坐了过来,说:“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叫你下来,这就遇上了。”“好巧哦,你准备干嘛去啊?”见她背了个包,我问到。“本来和陈锋约好去玩的,今天天气好,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不如你陪我吧。”“好。”
吃完饭后我们便出发了。
“啊!夏天~”她把手伸出车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的天她会觉得天气好,晴空万里放在别的季节,或许很舒服,但在夏天,确实有些不应季。
“最近都在玩什么呢?”我问到。
“也没什么,就四处跑一跑。虽然回来觉得这里变化不大,但总感觉哪里不对,所以就先把小时候去过的地方都逛一逛。”
“所以是在缅怀逝去的童年咯?”
“明明是回到童年才对嘛。”她咯咯地笑着。
“你知道吗,陈锋和他朋友都好好玩。”她说。
“怎么说?”其实我并不是很感兴趣,因为他和他朋友们的大名我是有所耳闻的,至少不是什么好名声,虽然我怕陈婉和他们在一起会沾一些不好的东西,但我也不好多嘴。
“总之就是很有趣啦,他们特别欢乐,总能把人逗的很开心。”
谁会抗拒开心呢?我心想。能给身边带来快乐的人,总是从来都不缺乏吸引力的,这是件好事,但我却没来由的有些嫉妒陈锋了。
到下午三点多,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我们县城周边的一个小镇子,山清水秀,一到春夏天,会有很多人来这里游玩。除了满鼻子的花草香和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还有不怎么热的气温和一片勉强能泛舟的天然湖。
“走,跟我来。”她说。
我和她一路向山中走去,离镇子越来越远。“再走就走到深山老林里去了,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我问到。
“你跟着我就行,马上到了。”
也不知道马了多少个上。终于在一条废弃铁轨旁她停下了。这条铁路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里,上长满了杂草,不远处还有个隧道,看样子这条铁轨荒废了很久,但我很好奇为什么没有附近的乡民把铁偷走,毕竟这事在以前支援乡村建设的时候他们常做。
“以前小时候妈妈带我来这里玩,结果我自己跑丢了,不知怎么就跑到了这里。我就一个人走啊走啊,穿过那个隧道,边走边哭,还是好心老伯伯看见我,把我带去了镇派出所。”,我和她在隧道里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地方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我来过,至于是在梦里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完全没头绪了。
“那会儿你一定怕死了。”
“才不会,走到这隧道里我反而不怎么害怕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隧道里肯定藏着一些生灵,可能是好心的游魂,也可能是我去世的亲人,它们会默默保护我,我还用心找了呢。”
“您可真是个奇人。”我打趣到。
“小时候我很怕黑的,妈妈就会这么告诉我,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不好的东西,还有很多好的东西,它们隐藏的比坏东西更深,这样它们就不会被发现,就可以更好的保护我,然后我就不害怕了,”她想了想又补充到:“不过现在想来也是太天真了。你说要真有什么想保护你,它为什么会藏起来呢?直接站出来不是更好吗?”
“有时候隐藏起来,才可以更好的保护到你。”我说。
“是让不好的东西消除戒心吗?这样它们在想伤害你的时候才会露出马脚。”她若有所思的说。
聊着聊着我们走出了隧道,重见天光,太阳格外刺眼。她让我回头看隧道,说怕我暴盲,我便回头看去,眼睛顿时舒服了很多。回头再看去,漆黑的隧道隐隐散着蓝色,原本像是张开巨口将要把我们吞噬掉,现在温和了许多。我们便并排躺下,脑袋枕着铁轨,这动作如果让不知情况的人看见,大概会吓个半死,但我们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记得我和她躺了很久,一直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她自言自语的说了很多东西,而我只是将眼睛闭上,感受着炎夏拌着林中的潮热,逼得脸上的汗一颗颗渗出,又慢慢蒸发;听着她清澈的声音,从饱满变得有些干瘪,再到最后有一些沙哑,我想提醒她喝点水,但我更想关注她声音的每一种变化,这种变化里的每一个声音的细节都被我精准捕捉到。不知为何,我深深为此着迷,以至于我完全忘记了她在说些什么,即使后来回想起来,也只是她的声音本身,远远的在我脑子里荡着。恍惚间,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怎么也靠不近,怎么也叫不动他们,他们只径自走着。陈婉拍了我一把,说太阳落山,该走了。我收回心神。
走到镇上时,太阳已经落山,我们都没有想到最后一班返程车的时间。幸亏我们找到了一家旅馆,各自开好房间后出去吃了晚饭。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余晖还没完全散去。吃完饭后我和陈婉坐在湖边,吹着潮湿清冷、伴着腥味的湖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说湖里这些冒泡泡的是什么啊?”她问。
“鱼,王八,应该都有。”
“你说他们多自在,山川湖海,只要想去一个地方,只顾着去就行了。”
“他们记性不好,可能还没游多远就忘了。”
“那更好呀,游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也不会想家了。”
“那是因为他们的大脑不负责思考。”
“但烦恼是始终存在的呀。” 她若有所思。
“你当做烦恼,他们便是烦恼,你不当做烦恼,他们便不是烦恼。”
“那怎么把烦恼不当做烦恼呢?”
“这件事要能解决了,我或许能成圣人。”
“哈哈哈,那这话你说的就没有意义了。”
“是吧”,我说。很多事情是痛苦的,那永远都是,并不会因为我们想法的改变而改变什么。即使后来想通了,曾经留下的疤也不会消失。所以我痛恨那些妄图扼杀痛苦的人,首先要确定的一点是痛苦这种情绪它永远不会消失,接下来我们才能去讨论怎么阶段性的缓和这种情绪,以及长期与它共生的问题。可恶心人的是,它们就像夏夜的蚊子,在你准备好和它们“谈谈”时,他们杳无踪影,偏要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冷不丁的来一下。
慢慢月亮亮了起来,气温有些冷了。“你说我们今晚能看到萤火虫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问。我也不知道,因为那个东西我也只在动画和梦里见过,即使出现了,可能我也不会很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萤火虫,所以我说:“不知道,希望能遇见吧。”
我就和她痴痴等了好久,月夜清冷,但我满眼都是她的脸。直到蚊子咬了我一身的疙瘩,终于受不了了,我便和她回到旅馆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