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3 我的父亲母亲
这算是一封未完的信,写给爸爸妈妈的。事实上我们并不真正理解父母的年代,只是片面的认为那一定是一个苦涩、辛酸的年代,而他们作为当事人或许一直认为那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代。
这里面黑洞洞的的,空间狭小,又弥满了呛人的灰尘;这是一个窄斜而且深的洞,最里面是低而陡但又较平整的煤壁,斜的地面上有两道深深的辙,内中尽是水——黑色的水;这个洞,人们叫它”碳窑“。窑的最里面,即煤墙那边,隐约有一星黄的光。那是一盏微大于拳头的油灯,瓷制,外面粘满了黑色的泥,这泥是灯里渗出的油和着空气中飘来的碳粉积聚而成的,已经很厚。乌黑的油灯固定在一顶同样污黑的毡帽上面,戴帽子的是一颗年轻却苍老的头。昏暗的灯光下,这是一张乌黑的脸,只在眼中还炯炯的有些光。这个人同这个洞一样斜躺着,着一双旧但还乌黑的雨鞋,其中一只就踏在那注满黑水的辙里。他仰面,为了灯油不致流出来;他双手挥一柄尖嘴镢——一样也是乌黑的。
“嗵!嗵!……”乌黑的镢凿着乌黑的壁,撞出乌黑的粉弥满漆黑的洞。这乌黑的粉在漆黑的空中胡乱地飘舞一阵,最终落在那乌黑的灯或是乌黑的脸上面,有时也会掉进他那乌黑的眼里。
“嗵!嗵!……”乌黑的镢继续继续凿着,乌黑的墙开始抖动。终于,更响的一声“嗵!”又有乌黑的那么一大块从这乌黑的墙上掉下来。他直起身来(事实上他是无法完全直起身的——这里太窄了),麻利地挪了几步拉来一辆乌黑的拉拉车——一种木制人力车。他使劲抱起刚才弄下来的那些乌黑的大块,仔细地装上车,又踩着黑水麻利地绕到车子的前面,抓起辕向洞外吼了一声:“哎!满了!”
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那一年,她二十七岁,正值年轻气盛,每天干的活同村里的男人们一样重,而她肚里还怀着孩子。男人们天不亮就要起麻,匆匆吃上几口所谓的饭菜就去上工,肩上扛着车轱辘(拉拉车上值钱的部件,怕丢)到村里最远的山”洪流坬“去修田。而她在更早的时候就起床,先为全家人做饭。她的确还年轻,但并非年轻力壮,相反,她很瘦弱,可同样要扛着车轱辘一路小跑赶去”洪流坬“。
平时,尽管她只是个瘦弱的妇女,却也毫不逊色于男同志,并助总能提前完成作务。响午时候,大家都抛下铁锨啃窝窝头,而她仍在不停的铲土——完不成任务可不好办,那会给第二天带来更多的麻烦。
一锨又一锨,一车又一车……
这一天她不幸分到一块胶土疙瘩山头,硬得很,放工时还没有修完。太阳下山才回到家中,又要匆忙地做饭——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女儿呢。吃过晚饭,男人早累的不行,一躺倒便睡着了,而她还得洗碗、喂猪、喂羊……直到深夜方可入睡。由于过度疲劳,她每夜都会讲梦话。这一夜,她说:“哎呀!那块胶土疙瘩还没有修完呢,不行,不行……我得快点,快点……”
凌晨3点,她又起床了。做饭、上工……
她就是我的妈妈,当时她肚里怀着我的哥哥。
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那是另外一个年代,那时候,人们总是吃不饱、穿不暖,并且累的要死。就是那个年代,人们称之为艰苦岁月。父母就是在艰苦岁月中从天真无邪的孩子变成了蓬勃上向上的少年进而成为有担当的青年。艰苦岁月不断地磨炼着他们,毫不留情。而他们又能怎样呢?只是一如即往地忍受。以至于,刚刚步入中年就已落得浑身是病。于是他们认为,这就是人生的痛苦,而幸福是什么呢?他们说:“吃饱、穿暖、睡好、并且不生病,这就是幸福。”现在他们老了,对幸福的理解基本没变,只是加了些条目:“老人不拖累、儿女有出息。”显然,父母是不幸福的。首先,他们浑身是病,并且睡不好觉;其次,对于新的条目:奶奶还在,并且可能会有所拖累,而我们也确乎没有出息。
事实上,他们认为我们也应该追求这样的幸福。因此,我们这一辈的交母,最关心的就是儿女是否吃饱、穿暖、睡得好、是否健康。而我们呢?这一代人麻烦的很,思想复杂、考虑太多的问题,我们对幸福有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理解,因为我们能吃饱、能穿暖、能睡好,而且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高中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