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浪子回头

      原是一种平地，是平原上一种地理风貌，适合粮食生产，养育了原上一代又一代的民众。原上的风冬季凌冽，夏季暴躁，使得生活在原上的人们经过时间的长河的流沥显现出木讷、内敛、深沉的特质。在这种特质里，白鹿是一种幻化，一个种群、一类人精神的象征，像信奉的宗教，只是她不言说，没有教义，更不组织活动，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见他，有第三只眼的人能看见她。

        白嘉轩是有第三只眼的人，文章多处说他看见了白鹿。在找第七房媳妇仙草的时候，在百灵死去的那个晚上。根据白鹿原上最后一位老族长生活原型写下的白嘉轩，白嘉轩就是白鹿原，一个人撑起一道原，白鹿原就是白嘉轩，一道原具象为一个人。这是作者笔下的话。

      而朱先生是真正的白鹿。他起草了约束和管理民风民情的《乡约》，在民众当中广为流传，是关中派朱子学说的最后一位传人。在临死时，通体肉血幻化，只剩皮骨，最后半根黑发变白，妻子朱白式说，你变成一头白鹿了。他是整个白鹿原上的精神引领。

      黑娃成了朱先生的关门弟子，且在朱先生的意料之外，“没想到我最好的弟子原是个土匪”朱先生如是说。黑娃的转变，浪子回头，是在下山由土匪变成了县保安营的营长，他自述一辈子跟别人反着干，年轻的时候与父亲、族人反着，青年时与小娥欢好反着主家郭举人，再后来闹农运、当土匪，等顺遂当了这个炮营长，特别娶了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妻子后，他总是想起过去，想起小娥，过去让他反思，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走进白鹿书院，拜师朱先生。我想，人有空坐下来想一想的时候，那就是真的看见自己，看见白鹿了。

        同为女性，小娥的放荡引起了白鹿原，尤其是族长白嘉轩的唾弃。一个女人为一群人所不容，可想而知，她接下来的命运足以遇见。反过来说，一个人，一个女人，想要生存下去，需要去按照人们认可的行为规范自己，稍有差池则万劫不复了。比如白赵氏，一生都在做认知范围里的自己，只有在为了孝义妻怀孕这件事上，违背了她自己的认知。当孝义妻顺利怀孕后，给白赵氏端来的饭都会引起她生理上的呕吐。所以在白鹿原这样的地方，现实中，有多少贞节牌坊。如果说贞洁烈妇是对她们的要求和夸赞，那塑造小娥这样一个人物，则是对那个社会的反抗。 百灵是个例外，有了百灵，白鹿原的女性才有了未来的出路。

      白鹿原描写的原型的地域是距古城西安二十公里的三个县。我的家乡莒县，是春秋时期的莒国，有齐桓公的毋忘在莒，也有与齐文化、鲁分化并举的莒文化。我所在的小村子，听我的父亲介绍，是困难时期从山东济南这个地方逃荒逃难，一路向东，途中经历分支，最后落足于莒县，之后便辈辈代代在此躬耕相传，繁衍生息。与白鹿原一样，同样是躬耕文明，相同又不尽相同的人们，这是我的根。是时候像黑娃一样，停下来，想一想，去看一看自己，看一看白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