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雨品茗
九洲芳文
雨天最好的事情,莫过于独坐在房间里边,静默望雨,寂定无言。
条条水柱从旧式屋檐滑落,滴滴水珠似柳丝倾洒,雨风轻柔而携着泥土清香。玻璃窗外的一切,都有着妙不可言的魅力。
比来数日,细柳烟雨悄然湛溉着世间生灵万物的绵柔灵音犹若诗人浪漫的切切低语。
暗雨萦天,嫩叶洇湿,落雨似旱季时分坠落的甘露,沐浴了窗外的草木灌丛,亦濡湿了看雨之人的内心。
我的心海上一直荡漾着烦愁的海浪,沿岸不时传来阵阵骇人的拍岸轰然声响。轻雨犹如幻化作风,于声声沧浪中压倒了一切喧闹吵杂,海面是以能够再度回复平静似素日湛蓝的天穹。
沏一杯热茶,枯坐于靠椅,雨音即若清丽的乐章,夹杂凉风淅飒伴奏其间,一切似乎平常无奇,却实际处处透露着美学的真谛。
喜欢在下雨天做的事情有很多,看书呀,沏茶呀,亦或是将小手稍稍伸向窗外接下滴滴点点的水丝,都有着独特的佚乐恬愉。
这一天的落雨是在午后三时左右,虽说外边只不过是细雨溟濛,然而苍穹早即已然阴沉沉一片,缺乏光线遁进的室内自然也就是一地漆黑若户外的洞穴,于灰暗中,有种说不出来的侘寂安全之感。
四月的阵雨凉风呜然,悄然将暮春的最后一丝柔美带至人间,似贤者低语叨教,为大地展示自然的智慧所在。之后,犹若行将坠落的水珠依附野草,很快,它将在唯美震撼中无声迎来夏季芳馨。
春好能几时,
惜春不怕衣衫湿,
雨中折花枝。
片片冬日残留之下的最后枯黄树叶,于其凉风淅飒间渐次脱落枝柯,继而化身为风,坠落成雨,茫茫雾凝,唯美若诗。
热水壶老旧的模样在泛黄台灯映照下像极了暮年老者坐看夕落的哀愁,水声沸腾作响的嘟嘟低切,与南窗之外的水声雨音何其之融洽。
沸水浸润之下的茶叶如若调动的精灵,不住绽放出茶树遗留剩下的丝丝古木清香。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看着这些茶叶游动是件无比之享受的趣事,它们必然是群有生命的生灵,不过是用这舞姿演奏了匆匆的一生。
犹记得第一次观察这般美景时分,激动的我犹若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在晚间的日记本匆匆写下:
“有时候,我也想成为想茶叶一样简单的一生。尽情于沸水的浸润之下绽放,奏响自身的唯美乐章。沏茶者即或不在意,那也无所谓。我的一生,只跳动为我一人。”
年初回家,我亦于发旧的抽屉中找到这本被书虫啃咬而至有些许憔悴的日记本,仍旧看到那一页稚嫩无比的文字,还有一旁那些谈不上好看的标注,亦不由悲喜交加。
时日渐长,我到底还是越来越不像那朵朵茶叶了。更多的,倒是像一个繁忙的沏茶人,直至今日的雨天,才会面了我这久许未见的老友们。
像茶叶般活着,那时候的我到底为什么会写下这样的话语呢。而此刻,却全然缺少随意落笔的勇气——
莫不是,我这寸步难行的一生,甚或还于途中,发现行船的航线越发偏远那日思夜想的美丽半岛?
我将倒入玻璃杯的淡黄色清茶举起,试图遮住我那慵倦的双眼。
在那淡然素雅的液体背后,一切的视野都似过滤般愈加清新秀丽好比坠身进了另外一个新的世界。乃至,那柳丝轻雨都若被放慢般在展现自身多彩绚丽的舞姿,那样美艳,让人着迷。
轻轻稍啜一口,那温暾的口感好似并无任何味道可言,只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于味蕾处萦绕若久不愿散去。
亦正是这清香,在心灵的稍稍沉淀中,变得渐次可人起来,犹若山间灵泉、苍穹甘露,让人大感意外。
我曾经是极讨厌喝茶品茗的,比之这浑然无味需要慢慢细品的饮品,年少的我更喜欢那猛烈若无数泡沫碎去般干脆的碳酸饮料。
时光逝去的声响低切犹如昨日黄昏时校园的钟声沉重却短促,仔细想来,不过两三年时光,我竟会这般痴迷于我往昔所讨厌的清茶,甚或不愿再去接触那大洋彼岸的摩登产品。
如若至今还有人会问我是否喜欢喝茶,似老人般禅坐寂定,细细品味那自然与身心渐次融合一体般的清冽逸然心绪。
那么,我必然会如打断般刹那回答道:
“何止是喜欢,可能,还会喝醉也说不定呢。”
我伫立在窗前,看着沉郁似黄昏初夜的天穹,一声声清脆的啜茗声,带着阵阵恬逸的幸福回音。
(文章首发自公众号“森屿深巷”,勿转。)
文丨 狩野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