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她曾存在过
放下手机，结束了一个颓废的早上，脑中晕晕乎乎，像是刚喝了一瓶朗姆酒。
眯了眯眼，寻着窗外望去，天空被雨浸着，依旧是灰蒙蒙地毫无生机感。
仿佛这雾霾蒙着的天都在鄙视我的颓废。
呼出一口浊气，就像是恩惠般地给自己的身体又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姿势，从床上爬下歪在桌上发呆，心中又在算着这个寒假还剩几天，作业还有多少。
脚不小心踢了一下柜子，从上面边缘处落下一个东西，是她那天送的——一个精致的我们校服样式的挂饰，但现在却已是遗物，明明不是遗物的时候我却一天也没有带着它。
一种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那个女孩儿，我们交流不多，但她的样子我实在是无法忘怀。
1
那一天，是高一刚开学的日子，天还很蓝，我与几位初中旧友谈着刚来校时的感受，但就在我眼睛斜望了一下旁边的一瞬间，我看见了一个女孩，那精致如娃娃般的面庞顿时吸引了我，那水灵发亮的眼睛是那么澄澈，仿佛不掺任何杂质，白晰的柔嫩肌肤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光彩，这般女孩，仿若一个仙子，给夏天送来了一陈清凉的风。
但，好像哪里怪怪的。
被她吸引住的我没有多想，多望了她几眼方才收回目光，继续与旧友聊了起来。
后来发现她离我不远，就在隔壁班上。每次出教室门几乎都可以从隔壁班的门口望见她，很少见她出来，她走路总是很孱弱，小心翼翼的，而且总是一个人。
半年了，她每次头发都梳得很整齐，而且发型从变没过，我心想这是怎样一个细心打扮的女孩儿，竟可以天天将发头保持如此整齐而且从没乱过。
直到分班后，我跟她分到了同一个班上，才可以近距离接触到她。
身为班干部的我接到了花名册，同时我知道了她的名字——裴璇，少见的姓氏，而且她后面写了一个特别的“复”字，我从老师这知道了她复读的原因，她曾生病，所以复读了。
她在班上行为很怪异，总要在午休的时候拉出自己的床，床很大，没有位置放，很多同学不愿将她的床放在自己身旁空的位置上，所以她只能放在附房，看见她的床竟然心生了一种看不起的感觉，高中生需要这么养尊处优么？我虽心有所想，但终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热心地帮助她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似乎比较怕冷，每当烈日高照，在教室的我们贪婪地打开窗户想求得一份清凉的风吹拂我们身上的躁热，可唯有她抱紧身子打着哆嗦，要我们关上窗户，刚开始她渴求的目光让我们主动去帮她关上窗户，可到后来越是燥热一些女生也开始反感了，说凭什么要关上，大家也要吹风，凭什么要听她一个人的话，我见她可怜楚楚又在咳嗽的样子于心不忍，于是还是迟一份力量帮她关一下窗子，看见她放下心来，我的心才舒坦。
我曾猜过她得的什么病，想也许久也未有结果，以为只是身体抵抗力弱，直到那一天，我父亲问我：
“你们班去逝的那位同学得的什么病啊？”
“不……不太清楚，她平常也没与我们说，我……”我只能这样回答。
直到现在，她走了，我竟然还是不知道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也许大多数人也跟我一样吧。
2
那一天下雨，天色阴沉，灰得奇怪，给人一种压抑的心理压迫感。
她来了，是在几节课后，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十分惨白，而且她的头上的那梳的整齐头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她气质全然不合的压在头上的短发，那头发也没有了之前的柔顺感，只剩下了枯燥感。
后来我才知道，当初觉得奇怪的地方是哪里了，原来她一直戴的是假发。
但原来我一直觉得很美好的那梳得整齐的头发，竟然是假发，她竟然病得只能留短发，看来这病真的比较严重。
但我很快放弃了这般想法，因为，她大多数时间是在笑的，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而且跟常人一样生活的十分自然，除了头发一直是短的，没有了之前的梳得整齐的假发。
其实后来我才在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儿，竟拥有这般毅力，在病情恶化后依旧可以装得与常人一样，而且每日都可以带着笑容与班上和她要好的女孩儿打成一片，虽然她依旧上不了微机课，音乐课与体育课。
也许，每当她一个人在教室等待着大家回来时，她一定是孤独地承受着痛苦和默默流着泪吧，但现在，一切都已不得而知。
那段时间，除了刚开始有点惊异，似乎后来大家又开始投入了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没有再次有特别的关心，她就这样平静地带着属于她的微笑与毅力融入了我们的集体，跟平常又没了两样。
就这样，新的暑假到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在家中除了出去打会儿球其它时间便是一副颓废之态，拿着手机不知所以。我也没有太多去关心同学们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怎么样了，自然也不会去关心她。
悠闲中带着颓废，颓废中充斥着安逸，暑假结束了，我们又回到了班上。
不过，她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她没来。
3
听说她是病情加重了，是的，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有人知道她到底病成什么样了。
不，还是有人知道的，比起像我这种对这种事无多大关心的人来说，另一种人则构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时班有几个同学每次领教材与资料时，都会为她留下一份，然后在周六放学会带着满是笔记的书奔赴医院，为她讲课，教她写题。
好像那几个同学为她讲题的事还是好久以后老师表扬她们我才知道的，之前我竟然是一无所闻，同时我也是极其佩服那几位同学，她们竟能同时为了一个人而一周忙碌，而且其中有一位女朋友，她竟为了她努力听讲做笔记，成绩也似乎提升了多少。
完全不能想起她也不是的，夏去秋未，有时在教室抬头看见了她空荡荡的桌子，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忧的，仿佛心中的某一处也是空洞的，但转头望向沉重的作业，心中的担忧立马消失不见了，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她还是没回来。
我们的担心最终还是出现了，班主任说她的病情加重了，顿时我们心中又加重了对她的思索 念,是啊,她是我们班上的一员,毕竟她这么久没来了,而且老师说她的家中已无力承受医药费了,于是我们就组织捐款.
在对她的担忧和没去看她的愧疚下,我捐了100元,并鼓励很多同学捐100元,甚至我还不惜借他们钱,我想,若人人一百,六十多人也有六七千了，虽然不够治疗她的病，但我想改善一下住院院环境还是可以的。
但结果也竟是出乎我的意料，在我所知中，我们班大约十几个男生都是捐了100的，毕竟文科班，男生也只有这点人了。而我也尽可能支持他们捐100元，但，筹款却只有2000多元，听到这个数据我是十分意外的，剩下的四十多人竟只凑齐了几百元，平常对她漠不关心，现在已到这份上了，捐个款表达一个自己的心意总可以吧，可结果竟让人这么悲哀，这难道就是人性的冷漠吗？
但我后来想一想，我不该这么说她们，毕竟，捐钱只是一种补救的方式，而之前，我做的又比她们强多少了？这何尝不是我的悲哀。
4
再见到她是在深秋，那天，她意外地来听了一会课。
窗外已是万物凋落，只有几片树叶坚强地挺在枝上，萧瑟的秋风与越来越阴沉还不时下几场雨的天气一起构成了秋天独有的画面，而这个女孩儿，又出现在秋风中，此时的她头上顶着一头乌黑细长的漂亮假发 ，红润了几分的脸更让她美丽了几分，甚至我们都认为一切都结束了，她已经好了。
那天她走进教室时，我们还在午休，全然不知，而当我们醒来时，桌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小挂件，擦亮眼睛细看，竟是与我们校服一模一样的挂件，特别有趣，我问已经醒来许久的同学这是什么，她们告诉我她回来了，这是她带给我们的。
第一节课上课，汉林老师也是对于她的回来颇为惊喜，于是让她上台讲几句，她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柔软，但说到一句话的时候，我却感到十分痛心。
“我快好了，同学们不用天天担心我了。”
霎时我又渐愧了几分，我真不知对她如何开口，说实话，在这些日子里，她的身影已随她的课桌被端走放进附房而被我们淡忘了几分，更别提担心了。
但我真不想伤害她，只好默默闭上嘴和眼，聆听她的话语。
她给我们讲到与她同病房的一位友人离她而去，她说到现在已经很幸福了，而当初的我们并不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都认为她要好了，甚至还为她拍掌庆祝。
我想这样的一位女孩儿是如此坚强，就像这秋风中的树叶，周围的叶子已飘走落地，而她却依旧坚守在枝干上，任瑟人秋风如何拍打她，刺痛她，她却坚强挺了过来，仿佛没发生什么似的，因为她始终看起来都是那般带着笑的纯洁的美丽女孩。
她来了，课还是依旧上，课堂依旧是那样没什么变化，只是下课时有许多同学围着她问一些问题以示关心她。
就这样，一个特别而又平常的下午过去了。晚饭时，由于我们是值周班，就先去了食堂，在另外的打面条的角落我看见了她，并上前去与她说了几句话。
“你要走了么？”“嗯，我妈妈她们来接我。”“那你以后还来么？”
“嗯，……”她沉默了一下。
“一定还会来的！”
我笑了笑并在几句攀谈后离去了，离开时，我又看了看那个瘦小而又美丽的身影，然后才离开。
谁知，这一别竟成了永别，那个背影也永远成了记忆中的背影。
现在我从那道最后的背影上品味到的，又多了一分寂寞。
5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而后她的身影又逐渐从我们视线中淡出，就如同那张，被遗忘在附房的课桌一样。
就这样，从深秋到初冬，再到深冬时节，一个学期又过去，班上一如以往的节奏，没有任何改变，仿佛除了学校停课或地震什么的没有什么可以打破这个节奏。
我对她依旧是一无所知，不知道她得的什么病，不知道她在哪住院，更不知道她何时回来。
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她永远回不来了，她的存在已成了过去。
那天晚上我才打开QQ，看见说说和群中疯传的消息，我心中一惊，手机也摔在了地上，手颤抖着说不了说来，她竟然去世了，这么平静，明明该伤感的我此时更多的是叹息。
骗人的吧，为什么这么突然，但我又翻阅了更多的交流，才真的平静下来确认了这一条消息。
“一定还会来的。”脑海中的这句话不断回荡头目 ，久久不能平息下来。
我曾经距离她是如此地近，现在距离她是如此的远，仿佛与她告别的那一刻还在昨天。
怀着一颗内疚的而又伤感的心，我点开了一条说说，转发了它，并用手艰难地敲下一首诗：
“相识四月风，离别瑟瑟冬。愿璇灵安去，二班与心同。”
我们交集不多，各有所求，故事不同，命运不一，人生轨迹却因偶然曾联系到了一起，却在最后一个交点处渐行渐远，现在，她的轨迹断掉了，而只有我的还运动着。
哎哟喂问我为什么这首诗为什么如此打油，我此时躺在床上，心思杂乱，于是回她一句敷衍的语调：
“今天累了，躺被窝在，明天给她填首词吧”
呵，可谁知，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为她填词，也许，我的心真的累了。
又或许，从那天开始，她的存在开始逐渐加速被我淡忘。
我只希望我能始终记得，她曾存在过。
我轻轻拭去挂饰上的灰尘，把玩着它，细细抚摸着，仿佛它承载着关于一个女孩儿全部回忆。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将它挂在书包拉链上，因为我害怕每当我看见它时会让我感到自责与内疚，我有种想将它一直藏下去的冲动。
当我抬头时，突然看见了桌上台灯挂着香包，想想这香包似乎是在去年四月买的，正好和她分到班上的日子相差不远。
嗅了嗅香包，还有几分余香，紧接着我将挂饰与它系在了同一个绳子下，让它与香包一起挂着。
打开了窗户，一阵清风拂过，带着几分香味钻入我的鼻子，仿佛这一刻，窗外那灰蒙蒙的天与混浊的云都消失了一般，满世界只剩下了那串在眼前的校服挂饰和阵阵芳香。
就这样吧，我想尽可能地保留下你的存在，并让它一直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因为此刻，我心中占据的已不再是内疚，而是一种新的心路历程的开始。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因为你曾存在过。
201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