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大少‖月明人倚楼
君在身侧不识君,唯有月明倚楼笑。
褚家大少‖月明人倚楼李墨惜掐着葱白指头算了算,嫁入褚家竟有十一年了,不觉自问,若当年是砚惜嫁来,会有怎样的光景?
十一年前。
若问谁家有女初长成,般般入画皎若月,当属青州李家三朵花。大姐墨惜似牡丹,娇艳雍容;二姐砚惜似百合,清秀雅致;小妹琴惜似芍药,开朗又可爱。
李家老爷几房妻妾,却人丁单薄,至今无子,唯有这三朵花,她们仨虽是异母所生,平日感情却颇好。
那日三人在大姐墨惜房里品茶果,聊到城南吴家千金与小厮私奔的事儿,很是唏嘘。
砚惜便问了句,日后婚嫁,你们心里怎样想?
琴惜嘴快抢着说,将来我要嫁个会吹笛子的人,笛声多好听!
砚惜呵呵笑了,你呀到底还小不懂情为何物,我若嫁就嫁给自己喜欢之人,大姐,你呢?
墨惜摇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了咱们?
姻缘果真不由人。
褚倚之出现的时候,三姐妹的心都乱了。
褚家世代戎马,拥兵一方。褚倚之乃褚家大公子,亦是正房嫡子,十几岁便掌少帅印,跟随大帅征战南北,战绩辉煌,自然风光无两。
琴惜在管家处听来消息,便一阵风似的跑去告知两个姐姐,褚家派人来了,跟爹谈了半晌,把咱们姐妹的生辰八字都要了去!
砚惜点点头,嗯,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娘说大公子倚之到了婚配年纪,因一直在军中,不曾遇见合意的,未来娶的又是褚家长媳,所以褚夫人千挑万选呢!
琴惜“啊”了一声,这么说来,他长年领兵在外,脾气秉性一定暴戾得很,没准瞪起眼睛要吓哭新娘子的!
墨惜用葱段般的手指点了点小妹额头,尽瞎诌,爹若听见,定罚你跪上半日。
琴惜嘟起嘴,大姐,你就不怕他?
墨惜莞尔,不相干的人,我怕他做甚?青州城里所有未出阁姑娘的八字估计都在褚家呢!
琴惜补了一句,没准哪天还得让画师挨家挨户去画像呢!
说罢,姐妹三人笑作一团。
褚家的确千挑万选。作为长媳,家世、品貌、德行都需一流,才情、气度也得上乘,八字庚帖必须相配相合相旺。
褚夫人恰好看中城北李家这三朵花,便来问倚之想法。
倚之说,娘喜欢就好。
褚夫人说,按八字看,李家三个姑娘与你都合,看品貌才情也都好,但若按嫡庶之分,只有长女李墨惜适合。
倚之笑,不如娘去见见,哪个顺眼便哪个。
褚夫人佯怒,你呀,婚姻大事一点儿不上心!
倚之只好哄她,那明儿我自己去瞧瞧。
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能排着队出来任你挑看?这事儿还得跟你爹商量,等着吧。
你们细细商量,不急。
倚之虽说不急,褚夫人却急啊,急着抱孙子。她与大帅商量一番,不出半月便置好了聘礼,挑了日子让倚之上门求亲去了。
琴惜万事灵通,跑来跟墨惜嚷嚷,大姐,褚倚之来了!
果真选了我们李家?
当真!带了一大堆聘礼呢!你瞧,那些大箱子排着长队呢!
两人站在窗口偷瞧。褚家真是大手笔。
对了,砚惜呢?
二姐在厨房煲汤,爹昨个不是说想喝她做的排骨莲藕汤嘛!
砚惜随二姨娘,温柔贤惠。
琴惜忽然“呀”了一声,那是褚倚之?
只见李家老爷夫人态度甚谦的迎一男子入门,引向正厅,边走边与他寒暄着。那男子一身戎装,高大英挺,爽朗清举,不见半点儿鲁莽粗横。
墨惜喃喃自念,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大姐,你在念什么?
没什么,不知……他为谁下聘?
左右就我们三人,谁嫁都好!我再也不瞎诌,他多好看,才不像暴戾野蛮之人。
这边砚惜端着一碗热汤,推开门要走进正厅,爹,你的排骨莲藕汤来了!
没规矩!李老爷怒嗔。
砚惜尴尬立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虽不知这位是几小姐,却孝心可嘉。倚之见她低垂着眉眼,进退两难,便开口解围。
这是二女砚惜,鲁莽无礼,让大公子见笑了!
大公子?褚倚之?砚惜好奇,悄悄挑眉望去。
恰巧倚之也看向她。
女子明眸皓齿,淡雅出尘。男子剑眉星目,俊朗不凡。
霎时,两人皆动了心弦。
李夫人在一旁看出端倪,轻咳了一声。
砚惜回了神,心还乱跳,只好故作平静。
小女李砚惜,见过大公子。
二小姐抬见。
不敢叨扰各位,砚惜退下。说完她匆匆离开。
回到房中,她还惊魂未定,墨惜与琴惜便来了。
琴惜跳上前拉住砚惜手,听说你误打误撞先见到大公子,他还为你解围,羡慕死旁人了!
还说呢,你们不知我多狼狈!爹都怒了……
砚惜,墨惜打断她的话,问了句,他为谁而来?
我没听见他与爹谈论谁,只知道他好心,帮我解围。砚惜说着,红了脸颊。
墨惜微微蹙眉,没再说什么。
琴惜天真乐观,说咱们也别猜别寻思了,到时候爹把嫁衣给谁谁不就是新娘子啦!
说完,她自己咯咯乐了,那两人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各有所思。
没人知道,那天褚倚之到底为谁下了重聘,又与李老爷及夫人谈了什么。
因为那天夜里,二小姐砚惜忽落莲池,救出来时早已香消玉殒。三小姐琴惜与厨房打杂小厮私奔,似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
半月后,大小姐墨惜披上大红嫁衣入褚家。
不管你当初为谁而来,此后,是我与你相守。李墨惜在红盖头底下这样想着,忐忑渐平。
时间白驹过隙,一转眼便十一年,青州城早已没了三朵花。
褚家千挑万选的长媳,气质雍容,举止娴雅,德才兼备,且为褚家生下伶俐长孙,深得长辈欢心,胸怀也比常人大度,倚之在外面养了几个红粉,她亦不闻不问。
今晚可回来吃饭?
不用等我。
墨惜每日这样问,倚之每日亦这般回答。
倚之走后,墨惜对着梳妆镜幽幽自问,我们如此,算什么夫妻呢?
正所谓人前风光显贵,人后寂寞自语空自怜。
新婚那夜,倚之酩酊大醉,盖头未掀,倒头便睡。墨惜暗自垂泪,独坐半宿。期许的相守,成了她一人的独守。
第二天早上酒醒,倚之揉着头说,昨夜,多喝几杯。
墨惜装作无事,说你喝些清粥暖暖胃。
倚之说好,起身坐到桌边,喝起粥来。
这些年,倚之对她从来谦和不蛮横。新婚头两年,倒有一些热情,夜里时常耳鬓厮磨一番。后来渐渐淡了,他偶有夜不归宿,她按捺着不闹,他便放纵了,就算回来也是后半夜,要么酒气熏天,要么香味扑鼻。墨惜恶心得要命,强忍着与他共枕。
墨惜又做梦,梦里她问砚惜,若是你会怎样打发寂寞?
砚惜回以轻蔑,我不用打发寂寞,他喜欢我,舍不得让我寂寞!
墨惜气得发抖,你如此狂妄!
砚惜冷笑,我只是说了实话,你若怒了,大可以将我再推下莲池一次!
啊……砚惜,我不是故意推你……
大姐的确不是故意的,我都看见了,是大娘恶毒!琴惜也出现了,还替墨惜解释。
你们莫怪我娘,她全都为了我。你们若念及姐妹亲情,便不要再来找我。
两人投来鄙夷的目光,不约而同问她,当初你可念及姐妹亲情?
这样的梦,墨惜做了无数遍,每次醒来,都是冷汗淋漓头痛欲裂。
你又做梦了?倚之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你居然在家?墨惜坐起身,用帕子擦额头的汗。
今个回得早,不想又碰上你做梦。
墨惜惊诧,又碰上?你早知道我做梦?
嗯,你讲梦话讲得厉害。
倚之……我……
你别跟我说,我躲着你的梦,就是想躲开早前的事儿。倚之语气淡漠,有些不耐烦。
墨惜横下心,说既然你提了,我就想问问,当初你到底为谁而来?
倚之皱眉,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墨惜拽他的手,你与我说说,我总想知道。
倚之无奈,也坐起来,罢了,你既然执着于此,我说与你听。那年娘选中你们姐妹三人,与爹商量,爹认为嫡庶有别,便定了你。
墨惜听他这样说,眼里忽就有了光,那日,你为我而来!
嗯,算是。
娘说看出你相中砚惜,恐生变故,这才……
你娘多心,砚惜虽让人动心,我却不会忤逆父命,你们无需做出那种事情。
我呢?这些年你可曾对我有一点真心?
你已做了我褚家长媳,享了我褚家荣华富贵,还不够吗?
是啊,我还想要什么,我还能要什么。墨惜背过身去,喃喃自语,眼里的光也黯了。
原来,原来如此。
他根本没有心,又奢望什么真心。
墨惜的心慢慢沉下去,沉到寒凉绝望的深渊里,不能自拔。这样也好,拔不出便扔掉。她抛却了她的心,与他便般配了。
人说褚家出情种,
你却薄情又薄意。
你从不曾为谁而来,
我们却为你,生死相争。
身在君侧不识君,
唯有月明倚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