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浪漫，才是爱情/周建军
说不清为什么，自从进入那急躁和不安的岁月，心里就一直充满着对浪漫爱情的向往。而一旦“真正”的浪漫爱情来临时，我却手忙脚乱起来——毕竟讲自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尤其是讲述自己的失败和丑陋，因为那需要勇气，需要坦诚。
那次浪漫的爱情经历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了，但依旧象一枚椎子般直接切入我那震荡而又羞愧不已的心！也真正地理解了什么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的爱情——因为它不需要浪漫，需要的是一种责任，一种忠诚，一种关怀，更重要的是一种相互理解和尊重。
我的妻子是家里人给定下的，当时我还在深圳打工。清楚地记得那是临近春节，家里一封加急电报把我催回了家。可到家里一看，差点把我气得晕倒在地，原以为发生了什么特大事件呢?——原来是要我回来结婚的！
起初我执意不同意，一是，我连那个姑娘姓甚名啥都不知道，是美是丑都不晓得，是高是矮都没见过，结的哪门子婚？二是，在南方我已经有了一位红颜知己，虽说没有发展到如胶似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我个人认为至少有那种倾向。这也正是我极力反对的主要原因。
可老父亲叼着他那黑不溜秋的旱烟杆，吞云吐雾地在我面前踱来踱去：“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会叫爸了。更何况，和谁结婚还不都一样，照样生儿育女。我和你妈结婚当天晚上才看到她长啥模样，这不，你们姊妹几个不都人模人样的。再说了，你又没见着那姑娘一面，咋知道不能成为一家人，万一像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个什么，叫什么，噢！对了，叫一见钟情，那也说不准……”
我一听老父亲的这一番不伦不类的歪理，倒也有些心动。心想，反正人已经回来了，厂里的假也请了，那也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也许是缘分。我和那姑娘一见面，在一起整整谈了一个上午，临分手时竟都有点相见恨晚的味道，直把老父亲乐得笑弯了腰。当场和媒人拍板——五天之后办喜事。
我一听，懵了，说：“是不是快了点，我还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呢？再说——”
“别再说了，我和你妈早替你准备好了，大彩电、席梦丝床、高档家具……什么都齐了。”老父亲乐呵呵地敲着烟袋锅，好象一切都胸有成竹，板上钉钉似的！
就这样，前后不过五天，那位姑娘便成了我的妻子。我呢，也就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成了先结婚后恋爱的牺牲品。
其实，我的妻子也蛮不错的——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为人处事也很仁厚贤惠。尽管我们没有花前月下的亲热镜头，更没有浪漫袭人的爱情经历，但我却发誓定要与她白头偕老，永不变心！
过罢春节，我便领着妻子来到了深圳，替她找了一份工资不是很高但很轻松的工作。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平静地流逝着。
可婚后不久，我就感到了生活有些乏味。每天下班回到我们的出租屋，她便织她的毛衣，我就爬我的格子，倒也相安无事。可我总盼望着能出现一点令人惊异的事情，或是有些什么变化。看看别的有的小两口，晚上手挽手手地相拥着款款而行于人来车往的大街上，心里不由得油然而生一种酸溜溜的味道。
时间久了，我才发现是我至今竟还在想着那位女孩的缘故。她叫玲子，是一个丰满漂亮的、小巧玲珑的，有着一双黑亮迷人的大眼睛，充满着青春活力的女孩。
继而我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那就是想见玲子，日思夜想的那种。想和她坐在一起，说说话，诉诉心中的苦闷和烦恼，而且这种感觉积聚心里呼之欲出的程度愈来愈强烈。
有几次我都想约玲子一起出去走走，可总是在电话机前犹豫不决，话筒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后来我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在心里记得滚瓜烂熟的几位数字组合。战战兢兢地说明我给她打电话的用意后，便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玲子竟很爽快地接受了我的邀请。
放下电话，我霎时兴奋得抱着电话亭转了几圈，只想把这件事告诉给天下所有的人，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亮丽动人。说实在的，那一刻，我觉得全世界的幸福都装在了我的囗袋里，而且我也想好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定会瞒过妻子。
约会的那天早上，在快出门时，我装作很随便的样子对妻子说：“噢！对了，我差一点儿都忘了，今天晚上我回来得可能要晚一点，有几个老同学要我过去聚聚！”
“你去吧，记住要少喝点酒。”妻子正背对着我收拾屋子。说完，她转过身子，笑着说：“好久没见面了，在一起好好谈谈，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我只顾着高兴，丝毫没有察觉到妻子那微笑里含着的一丝狡黠。
我出了门，深吸了一口清晨凉爽的空气，禁不住失声笑起来。真怪，和妻子以外的女人约会，那种愉悦简直无法形容，兴奋中夹杂着紧张，紧张中夹杂着刺激，刺激中又颇带着几分得意。
终于盼到了晚上。我和玲子在一间幽雅别致，颇有几丝情人气氛的西餐厅坐下来。玲子今天打扮得别有一番韵味，眉宇间也自始至终都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意。
我和玲子谈天说地，其间洋溢着莫名的欢愉。可玲子忽然把话题扯到了我的妻子身上：“她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吧！”玲子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
已婚的男人为了讨好别的女人，往往都大说特说自己的家庭是如何的不幸，痛诉妻子是如何的刁蛮任性，是怎样的不会善解人意……我也没有逃出这个老掉牙的俗套。
“哎呀，你别提她，她呀，真是不能让人忍受。”我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桌子她一天要抹十几遍，衣服洗个没完没了，天天就这么忙活。让她陪我出去逛逛，你猜她怎么说，天气快要变冷了，家里还等着我把毛衣织好邮回去呢！要去你自己去吧，一句话把我说得兴致全无。你说她细致吧，可有时做菜不是没放盐，就是多得把人咸死……”
玲子静静地听着，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住地点头，面带微笑。
我越发地亢奋，特意地为玲子唱了一首《爱你在心口难开》。在美妙的歌曲中，我如醉如痴，怔怔地望着玲子那愈发迷人的面容，我彻底陶醉了——
我爱意融融地趁热打铁：“与你在一起真快乐，下礼拜天我们一起去爬莲花山，好吗?”
玲子却看了看表，说，她要回去了。
“再呆一会儿不好吗?”我柔声地说。
“不，我和我的高中同学，也就是你的妻子说好了，九点半准时让你回家。”玲子的语气是真诚的，但又似乎透过一些不易察觉的诡秘。
我一下如霜打般地蔫了：“怎么，你——”
“怎么，这样不好吗?”玲子笑眯眯地看着我接着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妻子是十几年的好朋友……唉！本不打算来的，可她硬让我来，说是让听听你对她有什么意见，好让我转告她……”
我怔怔地望着玲子，全身都麻木了，没有一点儿知觉。
良久，我才拖着灌铅似的双腿回到家，一下子瘫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见妻子过来，我刚要解释，她就用小手捂住我的嘴：“什么也别说了，你这样做，正说明我有许多缺点……”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妻子的眼里也是噙满了泪水。把我的头使劲搂在她怀里，顿了顿，起身把一碗荷包蛋端到我跟前。我无语，猛地上前紧紧地抱住妻子，在她脸上狂吻起来。情意满面，泪水一片，分不清哪是我的，哪是妻子的……
数年前那唯一的一次浪漫最终以“惨败”而告终。然而，正是由于那次失败，使我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浪漫，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也使我更加挚爱我的妻子：她的温顺尔雅，她的体贴宽容……
只有向后看才能理解生活，但要生活好，必须向前看。这是一位叫基尔克戈德的外国老人说的，我深深地记住了。因为有时侯并不是有了浪漫温存的情调，有了甜言蜜语的表白才叫做爱情。
其实，真正浪漫的是我的妻子——毕竟，是她的宽容和体贴给了我一个避风的港，一个安适的家，这样无言的幸福未尝不是一种浪漫！何尝不是一种真正的爱情！
归根结底，我和妻子的生活中并不是没有浪漫，更不是没有爱情。只不过是，这种浪漫这种爱情更加受用，更加实际，融入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不易被我察觉到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