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被吞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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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加班归来，半路上一个中年人拦住了正骑着自动车的我……
我被突如其来的黑影，挡住去路，心中猛地一怔。
慌忙之中，我狠命抓住电动车的刹车把。紧急刹车时，带出电动车后轮发出“嗞——”刺耳的尖锐声。
我骑着车，着实受到惊吓。我嘴里发出的尖叫声，只是让刹车声盖过了。
我将左脚垫地。稳住电动车车身。惊魂未定，却使劲稳住自己因高度近视而闪光的眼神。
天知道，漆黑的夜里，怎么还有人不睡，闯出马路来吓人的？！
我心里抱怨。同时，庆幸紧急之中，没有酿成人命关天的祸端。
“阿姨，您怎么能这样冲出马路拦我的自动车？很危险的，知不知道？！您这是要害我呢！”我气急败坏地说。
“囡囡，你回来了。”拦在自动车前的中年阿姨说。
囡囡？拦我的电动车，这是叫着谁呢？
我把头向左转，再向右转；继续把头向前看，再向后望。四周巡视一遍，我确定这条路上，除了我和她两人外，别无他人。
“阿姨，您是在跟我说话？”我想确认一下子。
“是啊。囡囡，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阿姨，我不叫囡囡。阿姨，我不认识您。”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你咋不认识我呢？”说话间，夜色里的中年阿姨，把她的手从电动车车头移向我的手，覆盖下来。
皮肤触及那一刻，我明显感受到从她手掌心，传来丝丝寒意。我本能地缩回手。
“阿姨，我真的不认识您。您认错人了。”
中年阿姨绕过电动车车头，逼近我。“我是你妈妈呀，囡囡。”
听到“我是你妈妈”，我头脑里面，瞬息间狂轰滥炸起来。
“阿姨，我妈妈在家里等我回家。”
“对啊，我在家里等不到你回来，这不，就走出来找你。”
我有些泄气。怎么和她说，似乎不能改变中年阿姨认定的事实：我是她女儿。
怎么办？我嘀咕着。心里打着多种逃跑方法的腹稿。
要不然，现在立马跳上电动车，转动启动车把，撇开中年阿姨，向前直冲过去。
再呢，要不然，我对中年阿姨撒个谎说：“好，我们一起回家。”然后趁她不备，我择机开快电动车，远离她。
再不行，我索性同她大吵一番，引些其他的路人过来理论理论。后，我扭头骑车离开。
脑袋里类似的逃离计划，时而紧锣密鼓地筹划着；时而它们又不断地自我对话着，然后一一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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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怎么脱身？我问自己。
“你不能扔下她……她可能有病。”倏地，我心里冒出一个声音，吓了自己一大跳。
我抬头重新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眼前的中年阿姨。
也许，大概，没准，我的直觉是对的——她可能真的有病，而且是脑病一类的。
我下意识看看腕表。现在是夜晚11点半，又是深冬的夜晚。大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我想起中年阿姨刚才说，自己等女儿回家。我眼眶怎么觉得有些发热呢。
我下车，把车子停稳。走到中年阿姨身边。握着她的手：
“妈妈，我们回家吧。”
中年阿姨嘴角扬起，连声道：“好，好。乖囡囡，我们回家。”
“我推着电动车，您带路，好不好？”
中年阿姨点头。她向前走着。我跟在她边上。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我想她可能也记不起住在哪里。
夜风，冷吹。
路灯，即使暖色调的灯光照着。可是，还是冷。
“妈妈，您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人会很着急的。”我不时转头看向一侧走路的中年阿姨。
“没事儿。你爸爸睡着了。他不知道我出来的。”她回道。
“家里除了爸爸，还有其他人吗？”
“囡囡，你怎么忘记了？你哥哥结婚搬出去住了。平时就我和你爸爸住一块儿。”
“哦，那我哥的电话，您记得不？”
中年阿姨想了一下：“1……3………5……囡囡，后面多少号，妈妈记不起了。”
“哦，没关系。”
“妈妈，下次您就待在家里等我，我下班自己会回来的。您看，外面又黑又冷。”
“囡囡真乖！可是，妈妈担心囡囡。天黑，路上有坏人。”中年阿姨走着，不时四周张望。
“妈妈，我不怕。我有电动车。坏人追不上的。”
“哈哈……好……有坏人，囡囡要跑，知道吗？”
“知道……”
我跟着阿姨，在附近的小区，兜转好几圈。
“妈妈，咱们到家了吗？”
“囡囡，你记得咱家在哪个小区吗？我找不到了。”
果不其然。她真有脑病，而且是遗忘的那种脑病。
“没关系。我带您回家。”中年阿姨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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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社区的派出所。我把她带进去。我说，外面天冷，我们坐在这里，等着哥哥接我们回家。
中年阿姨倒是顺从。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看我和民警说话。
民警按照她报出哥哥的名字，从电脑里查询到手机号，并联系上她儿子。
等待“哥哥”的时间，我生怕中年阿姨坐不住，便拉着她的手，问起“囡囡”小时候是怎样的。
中年阿姨滔滔不绝说起女儿的故事。
一小时后，“哥哥”驾车抵达派出所，接回中年阿姨。
我把“哥哥”拉在一边，告诉他事情的经过。“哥哥”有些激动。
他说，他确实有一个妹妹。只是在五年前的夜晚，下班路上出了交通意外。再没回来。
我沉默。望过去，坐在长椅上的中年阿姨。她的目光投向我和“哥哥”，只不过——她仍然沉浸于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临别。我抑制不住地走上前，轻轻拥住她。
“妈妈，谢谢你！”
“妈妈，我爱你！”
中年阿姨一直拍着我的肩背。“囡囡，妈妈也爱你。”
看着阿姨上车。直到汽车红色的尾灯，隐没于黑暗之夜。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