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相亲
周清扬盯着屏幕看昨天文恩恩翻译的稿子，转头对着旁边的小隔间的文恩恩说，“恩恩，这个词我觉得用‘feeling’就够了，我们本来就是宣传产品给用户带来快速直接的舒适感觉，用‘experience’反而没法体现这种瞬间舒适性，倒是要经过长期积累后才体验得出来。”
“这个是画册稿，就是要正式的呀。”文恩恩不以为然。
“也不见得用‘feeling’就不正式了呀。我们还是讨论一下翻译，我觉得可以翻译得更好些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腿往前一跨，办公椅的万向轮已把她送到旁边文恩恩的座位旁。
“翻译稿我发你时也抄送给陈经理了，昨天下午也和他说了，陈经理会审核的，陈经理是很有经验很资深的。”
周清扬被堵得哑口无言。陈经理是她的上司，文恩恩是她的下属，但因为文恩恩是海归自视甚高，周清扬是技术出身强项在产品，产品包装和宣传推广虽然也轻车熟路，但是要论翻译文恩恩就是不服。又因为文恩恩爸爸与公司上层不可言说的一层关系，即便是越级交稿，对产品不熟悉，对着中文稿生搬硬套，句子冗长句法混乱，一向八面玲珑的陈经理也不肯多说，只是把翻译稿给周清扬，言之“再把把关”。周清扬心有不悦，把翻译稿从头到尾改了一遍，再细看，连参数表都放错了位置，“这个参数表的位置要换一下，全错了。”
“参数表的更改要经过技术部同意的。”文恩恩说道。
“没事，更改过来吧。全错了。”
“我已经按照技术部提供过来的参数表，一条一条核对修订了。怎么会错呢？”
“你改过来就是了，谁有疑问你让他来找我！”周清扬声音仍然很柔，语速很慢，却突然有力起来。她不太喜欢这个女孩，这个女孩表面总是一副谦虚好学的样子，可当你提出一些问题和意见时，总是“可是……，我已经……”，从不审视自己的工作，自视甚高却能力不足；本领不大，姿态极高。作为下属或者后辈，她没有足够发自内心的虚心；作为同事，她连尊重也不够。 周清扬憋了一肚子气，把翻译稿改完，把参数表重新改好已经是晚上8点，交给陈经理时还被陈经理教育了一番 “要讲究方法地引导下属”诸如此类的话。周清扬憋了一肚子气，“我有本事引导吗？编制上我是上级，你却告诉她我是协助她工作的。她直接向你汇报工作，有问题你也不指出而是让我悄悄给她‘擦屁股’！”陈经理心里也不舒服，怎么就那么倒霉被塞个关系户过来自己的团队，事情干得马马虎虎还得小心翼翼地“供着”，搞得团队里的人怨声载道，连得力干将周清扬也一堆意见。“那我有什么办法？人家就是连文法都不通的海龟怎么了？就是考不上国内的大学老爹花点钱送到国外‘深造’了怎么了？人家拼爹人家老子有本事，谁让你没个有本事的爹。别在这跟我吱吱歪歪，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滚蛋！”
周清扬气得脸都红了，“今天我不干了，我下班！”转身打开门走出去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时手机响了，张静雅的电话，“扬扬，我不是我催你哦，我们约好了7点半见面的，我见你还不来，就直接开车到你公司楼下等你了。妈妈知道你工作忙，现在可以下来了吗？”周清扬这才想起两位妈妈强行给安排了今晚的相亲，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烦不胜烦，还要去赴这么别扭无趣的会，周清扬把手中的画册用力砸在桌面，拿起背包就下楼。
“你今天就穿成这样？”张静雅打量了一下女儿，笑道，“那文先生今晚的着装就过于正式了。”
“又是姓文的？”周清扬嘀咕道。
“是啊，我跟杨老师说过男孩子那边的情况的，她没跟你说吗？”
“我妈跟我说了，听不进去。”
“对方是你爸爸公司一位副总的儿子，家里还有个妹妹。今天文副总和他女儿亲自陪过来了，已经在餐厅等了半个多小时啦。一会儿我陪你过去，大家先聊一下熟络了我们就撤了，你们两个再好好聊一下彼此了解一下。”张静雅一边开车，一边看看周清扬，小心翼翼地说道。“关键是要你喜欢，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的，咱们就是要多尝试，见得多了总会挑到满意的。”
周清扬把座位调低了些，半躺下去，闭着眼睛不吭声。
“这位是小文的爸爸文副总，这位是小文的妹妹。”刚进入包间，年长的光头男人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站了起来，两个年轻的也跟着站了起来。
世界竟然这么小，今天办公室的冤家文恩恩，居然作为男方的妹妹站在对面，周清扬刚平息下去的委屈被她给拉了上来。
“文副总在我们公司是出了名的慈父，文家书香世家，大家都赞他们家‘家教好，家风好’。”张静雅把凳子拉开让周清扬坐下来。
“张董您过奖了。不过不是我自夸，我这一对儿女真是没得说的，犬子在澳大利亚留学时就因为才艺出众在留学生圈了小有名气，小女从美国回来一年多在工作上就已经小有成就，经常获得上司的夸奖。”光头男人又手扶了扶眼镜，坐在中间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生得斯文白净，略显腼腆地坐在父亲身边，时不时用眼睛的余光看一眼周清扬。
“爹地，清扬姐就是我公司的同事。清扬姐，原来你也在相亲了？”文恩恩的笑让周清扬很不舒服。
“对，我们刚好一个科室，我是科长。”周清扬自然是无意露山水，但特意强调她是科长，言下之意她就是那个“经常夸奖”他女儿的上司。
“清扬姐，我听说张aunt是你朋友的妈妈，你认识的朋友挺多的哦。有这样的朋友，嫁入豪门可是指日可待了，我听说思姊哥才华横溢，我也想多认识朋友呢。”文恩恩化了精致的妆，换了一套紫色长裙，与白天相比精致了很多，在父兄面前，声音也多了一份嗲气。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这时王思姊敲门进来，坐到周清扬旁边。
“姐，我听妈说你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我迟到也是你带坏的。”王思姊大大咧咧，冲周清扬笑道。
“王公子真是器宇不凡，百闻不如一见，真不愧是我们公司的太子爷，以后在老板和太子爷的带领下我们公司定会飞黄腾达更上一层楼。”
周清扬显然不喜欢这样阿谀奉承的场面，对相亲对象也无甚兴趣，拉着脸勉强把饭吃完，出来的时候张静雅看出了女儿的不悦，也不敢不作声。
“别再怂恿我妈逼我去相亲了，好吗？这已经是第十次了，我已经配合你们十次，你们满意了吗？不要再烦我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介绍，没事的，慢慢来。”张静雅柔声说道。
“我说停止，stop！OK？！我要不要恋爱，要找什么男人，我自己说了算，别再多管闲事了好吗？！”周清扬大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我妈配合你就得寸进尺了，我受够了！”
“对，对不起，扬扬。我和你爸亏欠你太多了，我们只是想好好补偿你，只是希望你过得幸福。”
“我不需要。”
“你太累了，我先把你送回去。思姊今晚有事不回住处，我先送你回去。”
“妈，那你今天干脆回我那住一晚好了，不要回去了，还要开车一百多公里，那么晚了我不放心。”王思姊放心不下母亲，跑回来叮嘱母亲，见两母女僵在那里。
“没事，我明天公司还有事情，今晚必须要回去。要不你把事情推了先和你姐回去？”
王思姊看母亲的双眼有点发红，又看看僵在旁边的周清扬，一把拉着周清扬的手，拍拍母亲的肩笑道，“好咧，没事，我陪姐先回去。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张静雅目送着儿女的背影，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城市的霓虹灯五光十色，张静雅开着车却不觉已泪流满面，在光和水的影子里这个坚强不屈从不向命运低头的女人，却因着一颗为母的苦心而变得脆弱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