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张小姐与陈先生的认识,完全基于一次巧合作为前提,否则在这家员工超过500人的公司里面,分别位于交集不多的两个不同部门,并且职级相距较远的他们,认识彼此的概率真的不会太高。
平常的时候,并没有抽烟习惯的张小姐是不会走到公司的楼梯间的,因为那里是公司里的烟鬼聚集的地方。张小姐讨厌那阵浓烈的烟味,而且当一群本来工作压力就很大的男人聚在一起抽烟的时候,他们闲聊的话题往往都会比较赤裸和低俗的。张小姐曾经想过,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并没有例外的呢?对于这个疑问,张小姐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去求证。
那一天晚上,留下来加班的张小姐要下两层楼拿一点资料,刚好又碰上了电梯临时整修,她只好去走楼梯间。虽然楼梯间是24小时开着灯,但是张小姐毕竟是个女生,天生就容易对阴暗与安静的环境产生恐惧,更加容易胡思乱想一些不可能发生的情景来恐吓自己。所以当忽然在楼梯间转角处看见陈先生一个人在独自抽烟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叫出声来。
对于张小姐的叫声,陈先生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只是平静地盯着她的眼睛。这个时候,张小姐就好像觉得,有一股平和安静的能量通过原本可以用虚无缥缈来形容的目光传导到自己身上。这是一种她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
“我们好像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吧?”看见张小姐镇定下来之后,陈先生走上前去,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近,但张小姐仿佛能够闻到陈先生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息里蕴含着的一阵淡淡的尼古丁味道,与她一贯不喜的烟味很不同。
就这样,张小姐和陈先生就在楼梯间攀谈了起来。在聊天的过程中,张小姐才知道陈先生原来是业务最繁重的营业部门里的一个分部经理,晚上留在公司加班或者外出应酬对于他而言都是常事,工作压力之大远超她的想象。对比起来,在后勤支援部门工作并且职位低微的张小姐简直就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闲谈中,陈先生表示,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所以烟瘾也很大,虽然他也自觉这样对身体不好,却一直无法戒除。张小姐这时候打趣说,抽烟会导致阳痿的,叫陈先生为了自己和女朋友的“幸福生活”还是把烟戒掉吧。对于一贯腼腆的张小姐而言,这个在其他人眼里很普通的,只是带一点荤味的段子,在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已经让她忍不住红起脸来。
陈先生当时用难以表述含义的眼神看了满脸腼腆的张小姐一下,然后淡淡道:“我没有女朋友。”
那一次楼梯间偶遇之后,张小姐在公司的时候,仿佛时常能见到陈先生的身影,而在这之前张小姐对陈先生甚至没有半分印象。那天晚上他们两人交换了微信,张小姐发现陈先生是一个很少在朋友圈上发东西的人,而发上去的东西,虽然全都没有明确的所指,但往往都透露出一种莫名以状的淡淡寂寥,和他工作时精明强悍的风格完全无法联系到一起。
这样的一个男人,对于张小姐而言是具备着巨大吸引力的。所以她几乎会在他发出的每一条朋友圈下留言或者点赞,与此同时更加主动地找他私聊。虽然陈先生的回复并不是很及时,也几乎没有主动发过信息给她——“这或许是因为他工作太忙吧,对于闲聊的事情的优先级不会排到太高,更何况自己跟他也只是有着一面之缘的普通同事关系而已。”张小姐心里是这么对自己解释的。
然而,忽然有一天晚上,正当张小姐百无聊赖的,在家收拾着房间打发着时间的时候,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她一看,是陈先生发来的微信。他问她有事在忙吗,是否愿意出来见个面。张小姐当时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陈先生说出的约会地点是一家在当地小资青年人群里小有名气的酒吧。当张小姐来到那里的时候,她发现陈先生已经在喝酒了,而且看得出最少已经有六七分酒意了。张小姐走上去,想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还没有开口,陈先生已经站起来,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只是一瞬间,连一滴酒精都还未沾上的张小姐就已经醉了。
当晚,陈先生就在独居的张小姐家里过夜了。
就是这样,两人开始了交往。陈先生喜欢低调,而张小姐则很喜欢他,所以他们之间的恋情虽然不触犯公司的《员工行为守则》,但也没有公开。平时在公司里,两人几乎没有太多正面接触的机会,就算偶尔擦肩而过,他们也只是目光相接了一下就分开,并没有什么言语或者肢体上的交流,只有在陈先生加班到很晚的那些夜里,张小姐才会去公司的楼梯间去给他送去一杯从公司楼下的咖啡店新鲜买来的热咖啡。而那个时候,陈先生总是独自在抽烟,每一次看着他的侧影,张小姐都会觉得特别的陶醉。
张小姐和陈先生的这段关系,大概维持了差不多一年时间。他们结束这段关系的起因,就和他们两人认识的情况相似,也是基于一次巧合。
那天晚上,陈先生来到了张小姐的家里。通常他并不会在她家留宿的。即使张小姐的观察力并不优秀,都能轻易地看出当晚陈先生格外的疲惫,情绪也很低落。对于张小姐而言,她认为他之所以来到自己家里,是因为他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心灵的避风港。而平常,对于他们两人相处的关系而言,一贯都显得强势和独立的陈先生是很少会有这样的表现的。
所以张小姐当晚表现得极尽温柔,她希望自己可以用爱去柔化这个男人。所以直到陈先生翻身沉沉睡去良久,张小姐都仍然没有入睡,她躺坐在他身旁轻抚着他的头发,目光之中充满了温柔和怜惜。这一刻,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母性是被激发到达了一个高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入睡多时的陈先生,忽然轻声地说起话来。张小姐很惊讶,她以为他并未睡着,所以要跟自己说些什么心里话,于是她俯身下去想听仔细。可是,陈先生其实已经睡着了,他只是在睡梦之中无意识地重复说着一个女人名字。
张小姐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低调的陈先生很少说起他的过去,张小姐也很迁就他,所以他不主动说她也就没有去问。她已经习惯了安静地守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不曾张扬也不曾放肆,只祈求和他过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生活。
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出现在陈先生梦中呓语的女人名字,却将会成为她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甚至最终也很可能跨不过的一道坎。她极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摇醒陈先生,但她始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甚至,她就像一个忽然被佛祖开窍的人那样,想起了从认识陈先生以来发生的很多事情。她忽然觉得,除了知道这个男人平常在外时一贯的低调,以及当两人独处时他又会展露不一样的野性之外,原来自己对这个男人其实是知之甚少的。
这一夜,张小姐始终无法入睡。第二天陈先生醒来之后,张小姐如往常一样,细心为他准备了早餐,却没有等起醒来就匆匆出门去了。她是在逃避。当她回来的时候,陈先生已经离开了,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从那天起,张小姐就开始从各个方面去探究陈先生。她用各种借口去跟陈先生身边的人打交道,试图去探询隐藏在陈先生背后的秘密。从越多人口中获取信息之后,张小姐就感到越无力。她发现,其他人对陈先生的评价以及描述虽然各有不同,但综合勾勒起来的形象,却和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有着巨大的差别。而且虽然大家都不清楚细节,但普遍都知道他曾经交往过一个女生,而那个女生曾经十分严重地影响过他。
这样的情况逐渐让张小姐感到恐惧。她终于忍不住去询问陈先生,希望对方可以给出一个坚决的答复,驱散自己内心的不安。但是她得到的,却是让她感到更加无力的回应,陈先生总是能够在她问到事情关键点之前,就以一个从逻辑上无懈可击的理由把话题结束。
这时候,张小姐意识到些什么了。终于就在一个月之后,她下定决心向陈先生提出分手的要求。
在张小姐和陈先生分手的那一天,他们都表现得很平静,只是张小姐知道,那一种平静并非出于两人情感的释然,而是因为陈先生根本不曾在自己身上真正地“心动”过。
“那么,再见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这么说。但其实她知道,他们将永远不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