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2019-01-05  本文已影响0人  曹默m

                            父与子

  时节已至深秋,残存在核桃树上的叶子也在一阵风过后,不情愿的扭动着身子晃悠悠的向地上飘去,落在了坐在树下的老人面前。

  一张由竹子编制的躺椅摆在树下,椅子的扶手上已经被磨得发亮,椅背上也缺了一块。

  椅子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老头,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棉大衣,双手拢在袖子里,黑色的帽子向下压着遮住了老人的半张脸,从树枝间露下来的阳光紧紧的包裹着老人的全身。

  他的头向右偏着,露出来的一只眼睛微闭着,巨大的鼻子在半张脸上显得格外突出,树叶落到了已经发皱的衣服上却没有丝毫打扰到他。

  刘远看着躺在树下的父亲心里一阵一阵发酸,原来父亲已经如此的老了啊!转身回到屋里拿着一块薄毯在盖在了父亲的身上,自己也拿了一张椅子坐在了父亲旁边静静的看着睡着了的父亲。

                              一年前

  “你不要想让那女的进咱家,我不准”。操着一口陕西方言的刘父大声喊道,他用手指着刘远,眼睛极力的向大睁着,眉头紧紧的皱在一了一起,胸口也因为呼吸加剧而上下起伏着。

  刘远知道父亲已经发怒了,他从小就很怕父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惧怕已经的变得很淡了,再加上自己对父亲的不满与自己的愤怒。他便反击着说“我不会把她带回家,我和她在外面自己过,我和李芳的婚离定了,后天我就和她去办离婚手续”。

  “你敢”刘父声调更高怒吼的喊道。

  “我为什么不敢,难道我追求自己的生活有错吗?教会的那一套你不要想在我身上起作用”刘远面带讥讽的说道。

    啪的一生,刘父一耳光结实的甩在了刘远脸上。

  捂着脸刘远愤怒的瞪着父亲,从门外冲进来的母亲和大姐制止了父亲的下一步动作。

  母亲的个头比父亲矮很多,微胖的身躯挡在父亲与儿子中间喊道“你好好说,打娃干啥”。

  “就是爸,你给远子好好说,打他干啥,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也给他点面子吗。”大姐附和着说道。

  “我还给他面子,你听那不要脸的咋说的,天主都管不了他了,我这个会长还有脸当,抹下来塞裤子里面吧。今天谁都别拦我让我打死这不要脸的”说完刘父便又挣开母亲和大姐扑上去要打刘远。

  “山子你还不进来拦着爸”大姐焦急的朝门外喊道。

  不一会刘山便从门外闪了进来,他分开父亲与弟弟对着刘远说道,“你和爸在这里喊啥喊呢,真不要脸快点滚”说完对着刘远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快点出去。

  刘远对二哥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便闪身出了房间。

  看着跑出去的刘远刘父大声的喊道“老二谁让你让他走的,我今天要打死他”。

  回过头来刘山望着父亲说“爸算了下,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也给点面子吗?你这样和他闹村里人都笑话咱,我一会找他给他好好说说,你也别生气了”。

  “你给我把他找回来,不准他去找那个女的了,不要脸的东西”。刘父恨恨的说道。

  “好我知道了”刘山答到。

  看着母亲和大姐拉着父亲出去后,刘山便坐到床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这叫什么事情啊!

  跑出家的刘远此时已经到车站了,他买好了去西安的车票,上车后他愤怒的想到,都是李芳这个混蛋女人让自己这么难做的一定要离婚,但是父亲怎么办呀,他毕竟是教会的会长,教会是不允许离婚的,而且父亲是如此的爱惜自己的名声。

  这样想着刘远又陷入了另一种愤怒,什么教义啊!人难道感情破裂了还要在一起生活吗?这不是折磨人吗?难道这样就能得到死后的救赎,这样的救赎我宁愿不要,让教义去见鬼吧。

  但另一方面的思想又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自己的父亲怎么办啊!自己这样和父亲做对也不是事情啊!村里人肯定会议论的,父亲那么爱惜自己的名声,而自己的这件事对于他肯定是极大的打击,自己要怎么办呀,李芳这个挨千刀的女人他又恨恨的想到。

  隆隆的声音响起,车子慢慢的发动起来,望着愈来愈远的村庄,刘远的眼角慢慢的湿润起来。

  电话里传来了刺耳的铃声,不一会声音便变小了,里面传来一声“喂”声音很尖锐,带着明显的怒气。

  拿着手机的刘婷不由得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对着电话说道“芳子你怎么又和远子闹起来了,不是之前你俩的事都和解了吗?”

  话刚说道一半电话里就传来了愤怒的咆哮声“我闹,你咋不问你弟呢,他不要脸在外面找女人,还要和我离婚,你告诉你弟婚我是不会离的,我拖都要拖死他,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刘婷厌恶的看着手机,心里想着看来弟弟真的不适合和李芳过了,自己还想着劝和。“你觉得你这样拖着有用吗?”刘婷对着电话说道。

  不一会电话里传来了女人的抽泣声,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咒骂声,刘婷看着手机烦躁挂了电话。

  也不知道爸当时怎么想的,非要做主弟弟的婚事,棒打鸳鸯之后给弟弟找了自己认为合适的妻子。她知道李芳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而自己弟弟确是个喜欢自在的人,父亲强行的捏合使得最初的几年看不出端倪但后果却是严重的。

  自从弟弟跑上长途货运车后李芳便一直跟在车上,虽然有了孩子但李芳确还是一直跟在车上,孩子也只能由母亲照顾,外人看着都夸李芳有事业心,能给弟弟帮上忙,但从之前和弟弟的一次聊天刘婷才发现事情最初的端倪。

  “姐,我过的很窝囊”

  “为什么呢?”

  “李芳在车上把所有的钱都抓在自己手里,我买任何东西都要给她说,我身上平时只留20多元,我给自己父母买东西还要打报告你说这是什么事啊!”

  刘婷沉默着、

  “有一次我要和车队的朋友去吃饭,问他要钱她竟然说没有钱,要钱你自己去赚,我当时就火了和她打了一架,她竟然跑到我朋友哪里说我为了要钱打她”。

  “那次过后我在也不问赚的钱去哪里了,我开始偷偷的藏钱,但我一个男的自己赚到的钱还要这样藏来藏起你说我窝囊不”。

  “那你没有和她谈过这个事情”。

  “谈过,她眼里只有钱没有别的,我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姐我想和她离婚”。

  刘婷现在还记得这段谈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帮弟弟度过这样的事情,她自己也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她知道教条结婚后是不能离婚的,这让她在这件事情上左右为难起来。

  距离上次家里的冲突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了,刘父每天都很忙,一个一千多户的大会口确实也需要他忙碌起来,每周的礼拜需要组织,教会成员的日常活动需要他来组织。幸而刘父的身体很好,他个子很高,微胖着的身躯穿着黑色的布衫显得很精神,虽说他已经70多岁了,但在安排事情上他还是充满活力。

  多年的付出算是迎来了大部分教会成员对自己的尊重,他非常享受这种尊重,所以对自己的要求便更加的严格起来,但教员里也有一部分是不太尊重他的,他们认为他太老了应该换一个年轻一点的,所以有时候处处与他作对。

  事情就是从这些人中间传出来的,“我听说老会长家的儿子在外面找了个女的,要和自己老婆离婚”一个声音从人群的角落里冒了出来。

  “嗯,我也听说了,上个月好像老会长为这个事情和他儿子吵了一架”又是一个声音。

  就像潘多拉魔盒一般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流言总是恐怖的,经过传递已经改变了最初的样子。

  “嘿,你知道吗?老会长家的儿子在外面把人家女的肚子弄大了,他老婆要和他离婚呢!”声音在人群里炸开了。

  当刘父听到传到自己耳中的版本后,天空在旋转,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一直是黑色的,耳边的嘈杂声也慢慢的变小了。

  当他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他感觉渴极了,想起身喝水但发觉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他喊着自己的老婆让她为自己拿来一杯水,并且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晕倒了,把我没有吓死,是赵虎和几个后生送你回来的”刘母一手端水一手扶起躺在火炕上的刘父。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那个不要脸的家伙把我的脸丢完了,我要去找他打死他”说着便要起身,但挣扎了几次最终没有起来。

  刘母望着又在发怒的刘父焦急的喊道“你快点坐下吧,医生说你不能生气,远子我叫山子去找了,你就别折腾了”说完便把水递给了刘父。

  拿着水杯刘父像斗鸡一般的看着刘母嘴里哼哼着“快点去找,我要快点见到他,我要把他拉到十字架面前跪在哪里忏悔”。

  听到父亲晕倒的消息后刘远显得异常的焦急,他知道父亲的脾气,知道自己回家后肯定又要大吵一架,虽然这不是自己愿意的,但自己又能怎么办呢?唉,真想逃离这个世界他痛苦的想到。

  已经晚上12点了,刘远跪在父亲面前听着父亲喋喋不休的教训,他心里不由的一阵阵的烦闷,为了让父亲舒心他又一次选择了妥协。

  “你说你丢不丢人,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幸好你没有作出外面传的那些事情,要不然看我打死你”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刘父生气的喊道。

  “爸我错了”刘远面无表情的回答到。

  “知道错了就行,我也不愿意你没有面子,咱们家我最疼你了,你娶的媳妇是我亲自给你物色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看你姐和你哥的婚事哪一个有你办的隆重,你明天就把你媳妇给我找回来,不要再让外人说闲话了”刘父板着脸说道。

  听到父亲要自己把李芳找回来,他的心里不由的升起一股愤怒之意,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父亲也应该负一部分责任,现在他还在逼自己,他抬起头,拧着脸看向父亲,这是多么顽固不化的老头啊!他心里出现了一丝丝的恨意。

  “不去,我和李芳的婚离定了,你生我气我也不管了,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还有你给我找的媳妇我讨厌极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大声的吼叫着,像发了狂的野兽一样横冲直撞。

  “远子你疯了吗?怎么给爸说话的”刘山站在旁边对弟弟说道。

  “哈哈,我是疯了,我早都被他给我找的媳妇逼疯了,去他妈的”刘远指着父亲全身因为愤怒而发颤,忽然他像暴怒的野兽一样打开房门像外面跑了出去。

  刘山张着嘴看着摔门而去的弟弟,在看着呆坐在火炕上的父亲猛的回过神来向外面追去。

  刘父彻底呆在了哪里,他内心是愤怒的,但又是悲伤的,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他说自己被自己给他找的媳妇逼疯了,他还骂了自己,“去他妈的”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就这样刘父呆坐了一个多小时,他突然小声的抽泣了起来,刘母看着自己的丈夫也低下头,泪水早已经打湿了他的衣领。

  刘家的吵杂声早已经传到了外面,在加上摔门而出的刘远更加证明了谣言的猜想,接着犹如瘟疫般的谣言开始扩散,各种各样的版本在臭水沟般的嘴唇之间传递,带着恶意扑向了那脆弱的心。

  刘父早已经不去管教会的事情了,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往往人看起来还有点呆,儿子彻底不和家里联系了,电话也换了,找不到人在哪里。

  他开始思考自己为几个子女安排的人生,才发现原来没有一个过的如意的,自己还真是失败啊!烦躁的心情使他喜欢上了甜食,微胖着的身体也慢慢变得胖起来,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就犹如吃过亢奋剂一样。

  钉玲玲 钉玲玲,李婷揉了揉眼睛拿起了旁边不停响起的手机,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他接通电话还没有放在耳边,便从里面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接着电话里便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婷婷你快过来,你爸晕倒了”。

  夜里4点多了李婷和丈夫还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刘父因为脑血栓手术后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留院观察,医生告诉自己就看父亲能挺过这几天不,她听到后身体一阵阵的发颤,丈夫抱着他坐在小声的安慰着她。

  因为二弟还在外地开车所以刘婷也没有通知他,三弟现在还联系不上,小妹从广州连夜往回赶着,她隔着窗户望着躺在床上的父亲,泪水又流了下来。

  父亲出院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医生说恢复的很好,但要注意以后的饮食不能在吃甜食了,也随时量血压,也不能动怒,母亲认真的听着医生的叮嘱生怕错过什么,当医生走后她便回头对父亲说道,“听见没有,医生说了不能在吃甜食了,以后你不准吃了”。

  刘父没有搭话,他眼睛直直的望着前面说了声“我想老三了,他好久没有回来了,你看谁能联系上他,就给他说快回去吧,你爸不生你气了,他想见你了”。

  刘母又哭了,她生气的说“你把儿子气走了,这会找不见了,我也想见他这会该到哪里去找呀?”

  刘远这会耳边还能听见大姐哭着给他说的两句话“爸说想你了,说让你快回去,他不生你气了”

  “妈说她也想你了,她不知道在哪里去找你”。

  刘远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用手摸着父亲小了一圈的脸庞开始抽泣起来,他老了,真的老了,我真不该那样惩罚他,该回来看看的。

  刘父被吵醒了,他望着眼前的儿子,呆了呆,用手摸了摸儿子的脸“瘦了,是不是还没有吃啊!快叫你妈给你做饭去”。

  泪水浸湿了刘远的衣领,他站起身来走到大姐旁边轻声的说道“姐,我准备把车卖了,我回家准备种地呀,我想陪着爸”。

  刘婷看着弟弟高兴的点了点头“行,姐给你教怎么种地”。

  躺在哪里的刘父有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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