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破蒲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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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奶奶,我就想起她手里的那把破蒲扇。那是一把用蒲葵的叶子制成,呈心形,由于用得时间太长久了,蒲扇的颜色也由白色变成了暗黄色,蒲扇的边已经破损,奶奶就用布包好缝上。蒲扇很大,扇起来能带大量的风。
炎热的夏天,太阳发火了,他把大地炙烤得烫脚,我们都一头扎进屋子里再也不出去去,就像受惊吓的狍子,一头扎进雪窝里一样。虽然窗户开着却一点风丝都没有。我家屋里有一张火炕,在冬天它驱走了寒冷,可是炎热的夏天,它却给蒸笼一样的屋子再增加了许多热量。做饭总是要烧火的,烧火炕就会很热。
到了晚上,毒辣的日头虽然落到了山旮旯里,可它用了一整天,把我们的房子像烤土豆一样烤得外焦里嫩,墙是烫手的,它吸收了太阳的所有热量,又慢慢在夜晚全部释放在房间里。
我和奶奶就在这样的房间里吃完晚饭。
那时候的晚上,通常是没有电的,没有什么娱乐,我们就早早地躺在炕上,吹了灯。打开的窗户,本是为了给几丝凉风留一个入口,但也会偷偷地进一些蚊子。其实有很多时候一点风丝都没有,但是我和奶奶的期望却从不减少一二。若有凉风光顾,哪怕一丁点儿也会带给我们满身心的快乐。
我睡不着,在滚热的被褥上翻来覆去,黏腻和汗水遍布了全身,偶尔也会有蚊子叫嚣着叮在身上,制造出一个个痛痒难耐红疙瘩。
奶奶赶紧摸黑找到那边老蒲扇,侧坐在我旁边,手起扇落,一缕凉风掠过奶奶的身子,直达我身上。我立刻感觉汗渍渍的身上和烦乱的心头燥热褪去,蚊子也不敢沾边儿。奶奶用右手扇了一会儿蒲扇,感觉到酸累的时候,便把蒲扇交到左手上,两只手轮流协作,凉风就不断吹来。
在这无眠的晚上,奶奶通常会给我讲一些故事。一个个故事和凉爽的风一起诞生在奶奶的蒲扇下。
奶奶缓缓地讲:有一个地主婆和地主老爷,一到晚上睡觉前,就叫他家里的一个长工给他俩扇蒲扇。经常是地主两口子睡着了,长工才会回去歇着。有一些时候地主老爷出远门了,地主婆仍然叫这个长工去给她扇蒲扇。有一次地主不在的时候,地主婆又把长工叫去扇蒲扇。不想半夜的时候,地主老爷突然回来了,闯进了卧房,他看到长工和地主婆都躺在炕上,长工的蒲扇扔在一边,两个人边说边笑。
地主姥爷就打断了长工的腿,打花了地主婆的脸。这还不算完……
我突然插嘴问奶奶,地主老爷为啥打人?
奶奶把蒲扇换了一下手,仍旧缓缓地扇着。奶奶说,因为长工上了地主婆的炕。奶奶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长工是不能上地主婆的炕的!
我以为自己听明白了,其实我仍然不明白。就在这习习凉风下,就在奶奶的细心呵护下,我愉快地进入了梦乡。
奶奶年纪大了,本就有胳膊疼的毛病,有时候奶奶会停下蒲扇,说,奶奶的两只胳膊又酸又痛,奶奶扇不动了。
我给奶奶扇,我会从炕上跳起来这样说,并接过奶奶的蒲扇,两只手一起握住蒲扇,大力狂扇。
奶奶凉快不?我呼哧带喘地问。
奶奶笑着说,凉快,可凉快啦!
可一二十下之后我就累得扇不动了,停下了手中的蒲扇,坐在炕边大口地喘着。奶奶又接过我手中的蒲扇,继续缓缓地给我扇。我那时挺纳闷,为什么奶奶能长久地给我扇蒲扇?
后来奶奶过世了,那把破蒲扇也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再后来风扇普及,打开风扇,生硬的凉风吹来。可我常常会直勾勾地看着旋转的风叶,渐渐地,眼前的东西模糊了影子,清晰地出现的是一把缝了布条的老蒲扇,和一个机械地摇摆手臂的老人。老蒲扇下流淌的风,是那么柔和而清凉。
值此炎夏来临,电风扇把日子扇得冰凉,是那么引我怀思而痛结肝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