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
正在拾掇厨房,放在餐厅这边台子上的手机响了。
响铃加震动,这手机就不一般的吵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四脚朝天,一边大哭,一边胡乱扭动身体。
忙不迭地擦了下湿淋淋的手,看机屏来电显示:
报刊快递送餐
嘿,我正要找这位投递员呢,问他这两天咋没给送报。
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口气很热络。
一开口就叫我——
老爷子
就这一声老爷子,立马叫我心里起了化学反应。
从来从去没有人叫我老爷子。
咋也得拿出老爷子做派来对待人家——
慈眉善目地,不失威严地。
见过这位投递员。
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中等个头,长得有些胖,眼睛不太大,穿件颜色有些模糊的衣裳。
也许不是模糊,是我没太认真看他,现在想他就完全忘了这衣裳的颜色。
不过,他这张胖脸和小眼睛,很像过去在区里部门工作时的一位同事。我离开这部门已经十多年了。这位同事在我离开那年,就调到市里去了。这是个非常能干人缘又不错的同事,我对这位同事的好感,鬼使神差地转移到这位投递员身上来。
我总是这样多情善感,把似曾相识或者爱屋及乌这类东西,不加选择地乱施于人。
那次投递员敲开房门找我,是因为楼下的报箱太小,而我订阅的报纸杂志太多塞不进去。他的意思是能不能每天把报刊就放在小区大门门卫室,然后,我再去取。他的这个主意被我断然否定了:
不可以。
门卫那里人那么杂,丢了咋办?
见我这个态度,他也没再固执己见,有些挠头地叹了口气,说道:
那我只好爬楼了。
有什么办法呢。
想想他为送这份报刊,每天不得已地爬楼,我也有些心软。若论年龄,咋说他都是个孩子。
我跟他就这样自说自话地怀念起从前来——
要是像过去,还住在平房多好啊!
住在平房,我和他还会因为这样的事情饶舌吗?
今天,他打手机给我,叫我老爷子,又有什么事情呢。
他说他就在小区某个门口,那里的保安不叫他进来。
也不是不叫他进,是不叫他开的邮政车进来。
以前不都是允许进来吗?
保安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换经理了,经理给他们有新规定。
而且,投递员似乎更加委屈:
以前也不让进,是我花四十五块钱办了门牌。这四十五块钱,可是我掏自己的腰包办的。
他叫我老爷子,是想叫我跟这里的物业说说。
这件事情最后沟通的结果,当然是妥妥的。我打手机给他说了这结果。他接听手机又叫我老爷子:
老爷子你说!
手机里他说话的声音背景很杂乱。他好像在吃东西。我抬眼看了下挂在墙上的钟表,想象着他在这附近一家快餐店里,要了份排骨面,或者麻辣烫。
物业方面说投递员,保安问到几栋几门业主谁家,他不耐烦地说我就是来送报的快开门吧。
话说得不中听呗。
保安也是年轻人,能买他这个账吗,就不给他开门。
既然叫我老爷子了,我也就借坡下驴,跟投递员说道:
商量办事,和气生财,你跟保安不该那么讲话!
之后,我把物业电话发给了他,叫他门禁没人时候可以打这个电话叫门。至此,他不再火气,在手机里的口气,越发地乖巧,说道:
谢谢你老爷子!
2019年1月19日星期六写在长春于家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