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在夜里最孤独

关掉手机网络，点了烟，静静的躺着，看着墙上影子里慢慢上升的烟影。

下床翻出以前的手机。第一次输入密码，请一分钟后再试；第二次输入密码，请五分钟后再试；第三次，请十五分钟后再试......反复数次，请一小时后再试，最后还是没能解开密码。

因为怕黑，总会在关灯后把手电筒打开一直到睡着，暗光下有手机屏幕上的试错倒计时和手里燃了一半的烟，还有大哭过后的我。

手机不断有安慰的消息发过来，因为了解，所以接受我那偶尔的偏执；朋友打电话过来，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电话里是彼此的沉默，还有偶尔打火机的嗒嗒声。

2020年本该是很浪漫的一年，可是它一点都不浪漫，还很混蛋。

一月的某天清晨醒来，微博全是关于新型病毒的信息，接下来是一天比一天严格的封城；然后是人与人越来越远的距离。

密码解不开，本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什么非要看的东西，可越不开越想打开，就像越爱不到的人越想要去爱。然后，不断试，不断错；不断爱，不断错过。

前几天，跟发小深夜在车里的聊天。面前是雾蒙蒙的路，旁边是笑嘻嘻的发小，我们都是笑着的，也都明白彼此笑声里都是一段段的心酸。

我算是她和他长达五年长跑的共同经历者吧。见过发小所有的男朋友，但当见到发小和比她大十岁的他在一起时，我明白，她遇到的，是爱情，是她想要的爱情。

因为那时候的发小，笑的最开心，喝酒也都是因为快乐。有钱的时候购物玩乐，没钱的时候彼此相守。我见过发小兜里最后七十元钱，给他留五十，自己剩二十，那二十，只是她回家的车费；也见过发小深夜从家一个人开车去邻镇接喝醉的他，发小跟我说：“我很害怕，也很冷，但比起害怕，我更希望，能接他回家”。我还见过他对发小突如其来的脾气无限包容，见过他对发小的放肆贪玩的陪伴和他给过发小难过无助时的一次次温暖。

他们幸福吧？对，他们很幸福。

后来发小跟我说“我不敢去见他，我不知道开口第一句话该是什么，我怕最后的决心坍塌。”

是啊，多好的五年啊，但是没有happy ending。

十多年来，见过她最初听话乖巧听话的样子，也见到她现在烟酒都沾的样子。这次回家，待了半个月，每天和发小在一起，现在的她，身旁有一个很爱她，饮食起居都依她和深夜等她回家的人。

但是那天凌晨三点，看到发小从我手机里拨过去的号码，我明白，爱笑的发小，从此笑里再无那个大她很多岁的他，也明白为何那天那么长的一段铁轨上沉默的她。

我们都知道，没有忘记一个人就不该接受另一人，可是，有的人，即便你终其一生也未必就能放下。就像手机密码，也是在完全忘记和稍有记忆之间不断来回。

在某次酒后沉默时，给发小递去正燃的烟，“为什么还是分开了”，发小接过烟，顿了几秒，说“想和他结婚了”，接下来我们都没有讲话，忽然发小轻轻接了下句“但是，他不想”。

以前觉得两个喜欢的人就该在一起，觉得喜欢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长大经历后才明白，大多的爱不过是“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把相思寄巫山”。

他很爱你，但并非以后还是你。那一次没有伸出手接过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向我伸出的左手；也没有给冬夜在窗外坐了一夜的他一个拥抱。就像对方一次次的输入密码，次次错，次次努力，却偏偏不得不选择一切清零。

那是一个很爱我，我也很爱他的人啊。那是一个大我很多岁却愿意陪我一起幼稚的人啊。那时的他工作，我念书。我不仅记得外出工作下班的路上会绕到学校，说“过来请你陪我吃饭啊”，问的却是“你想吃什么啊”；给他买了衣服，又陪他去换衣服，记得那天，出地铁在电梯上时，突然后面有人握住我的手，我甚至都不惊讶，因为我知道，知道那是他，是他大大的手紧紧握住我那比他小将近一半的手；我还记得，几次喝醉后到门口找我的他，记得站在远处都能听到在哭的他；记得在我决定分开后想留我又留不住的他。

我们做了所有努力，做了最大限度的拖延，每一次见面都唯恐再也见不到，每一次十指相扣都唯恐再也握不到彼此的手。这世间啊，哪就真的能爱己所爱。都说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可偏偏有时候，根本不管凭什么，你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后来呐，我还是很爱他，他还是很爱我。但不得不迫于家里压力，他娶了别的她，年龄啊，有时候还真可笑。我讨厌分开前那个残忍的自己，可我又凭什么让他等我毕业，我恨自己没在那个很晚的冬夜里给他一个拥抱和送他回家，明明就隔着一户窗，可想到我们的以后相隔数万里，窗外的他寒冬里心里下着大雪，窗内的我灯光下眼里流着万水。

张爱玲写道：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分开后，我们成了“床前明月光”，成了“心口一颗朱砂痣”；可如果可以，我们又何尝不想成为与所爱之人经历日常生活的那一抹蚊子血和衣服上的饭粒子。

如果我18岁，我会穿着小白裙，喝点小酒，走到他面前问他喜不喜欢我，如果他说不喜欢，我就借着酒劲敲他一瓶子；可是我不再是18岁，我不会问他喜不喜欢我，只会给他递一瓶酒，说喝完早点回家。就连晚安，也会适时的换为早点休息。最后，我甚至会删除一切联系方式，不联系也不回复。

爱过一个人的记忆，永远无法像密码试错到达上限后全部清零，它只会一点一点地潜伏到你身上的每个细胞，然后在某天夜里，变成孤独 包围至你避无可避。

所以我们啊，才会总在夜里，最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