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汤面
北方的娃子喜欢吃面
面是个好东西，能饱饥肠，能解思量，能走远方
打卤面、油泼面、宽面、细面、圆面……当然还有
清汤面
窄窄的，细细的，清汤、不放油，切一丝姜，放一点葱花
清汤面，只有奶奶能做，其他人是做不来的
01
小时候家穷
奶奶共有四女三儿，都已结婚成家
分家后，父母外出打工
奶奶跟小叔生活，我们这些留守儿童自然也被寄养在小叔家
伯伯家的堂哥堂姐，小叔家的妹妹们
丫头小子加一起，一共六七个孩子
再穷，人总是要吃饭的
一天三顿是粥，但不是八宝粥、绿豆粥、更不是皮蛋瘦肉粥
而是稀粥
一筷子下去，能捞上三五粒米已算奢侈
“粥”吃久了，小孩子先受不了
奶奶会算好时间，偶尔中午的时候，做顿清汤面
清汤、不放油，切一丝姜，放一点葱花
小孩子每个人半碗，吃得很起劲
没有油，却吃得香喷喷的
谁也没注意到，门口奶奶的碗里
都是汤，清汤
02
上个月，我归家，想奶奶了
也想奶奶做的清汤面
奶奶的身子骨还是那样，弯弯的，有些佝偻
我心疼奶奶，她却坚持为我做清汤面
我最爱吃的清汤面
除了奶奶，谁也做不来
面端出来，依旧半碗，放在桌子上，冒着白汽
看着面，发呆，白汽模糊了眼
面，不是清汤面，是方便面
面，不是奶奶做的，我自己泡的
吃不到清汤面了
也再见不到奶奶了
03
高二时，奶奶病重
病中的奶奶，几乎认不得什么人
我请假，回家看望奶奶
我跪在病床前，落泪不止
奶奶看了看我，想要抬手，没抬起来
低声说了个字：杰……
声音是沙哑的，奶奶认出我了
认出了她最疼爱、最疼爱的杰儿
奶奶，奶奶，我在这，在这呢
暑假的第一天晚上，奶奶去世了
没有一点征兆
我从姨家回去时，奶奶已经躺进了棺材里
黑黑的大木头盒子，把奶奶困在了里面
看着大盒子，我嘶吼，却发不出声音
奶奶，奶奶，我们长大了，不玩捉迷藏了
奶奶，奶奶，你出来看看我，我是杰儿呀
奶奶，奶奶，我饿了，赶快起来给我做清汤面吧
奶奶，奶奶，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你最疼爱的杰儿啊
奶奶，你不要睡觉好不好，好不好？
可，奶奶真的睡着了
我怎么喊，都没有回复
04
北方的娃子喜欢吃面
面是个好东西，能饱饥肠，能解思量，能走远方
打卤面、油泼面、宽面、细面、圆面……当然还有
清汤面
窄窄的，细细的，清汤、不放油，切一丝姜，放一点葱花
清汤面，只有奶奶能做，其他人是做不来的
奶奶是来人间渡劫的菩萨
渡劫完了，也回去了
留下一碗清汤面，结下一场因果
时间一点点走过，奶奶的杰儿也长大了
走过了很多地方，也吃过很多面
炸酱面、油泼面、刀削面、冷面、凉面……
却都不及心中那份清汤面
清汤、不放油，切一丝姜，放一点葱花
只有奶奶能做，其他人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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