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三零二班
一、
“王晓雷，你今天不爬梯子去了”
“去你妈的，你说谁呢，有种再说一次”我抄起拳头打了一下我同桌二麻子。
我叫王晓雷，我和二麻子是这个小镇上唯一一所高中的同学。我们住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这里有点像地理书上的一张图片。嗯，夜晚的风吹过山顶，山上的房子一点点亮起灯火，有点像爱情海的克里特岛。也许我形容的太美了，也许因为我爱的人太美了。
第一次见她，是我骑单车去学校的路上，经过一大片麦田，风轻轻吹着我的头发，我扭过头，她走了过去并没有看我。“怎么样，一见钟情是不是？下乡来的女干部，镇上小子都看着了。就是身上没肉只能闻哈味儿。”二麻子蹬了两脚自行车跟上来，嘻笑着。我看着她乌黑的马尾甩动着，心里恍了神。“要不要我给你她的地址？”“算了”
这个小镇太小，小的连书店也没有，喝酸奶只能坐两个小时的船去县城里买。这么好看脸上也不高原红的姑娘不多，我稍稍打听下就知道了。“李小溪？刚分配来的公务员，估计才大学毕业吧，比我能大上多少，我明年就上大学了。”正想着，全校突然哄堂大笑。学校正在开大会，我坐在凳子上被毒辣的太阳晒的嗓子发干。
“啊，秦峰！学习成绩也不差，语文成绩好的很啊！用文言文写情书？还用宣纸写？你写一封我也就忍忍，毕竟我们学校能用文言文写情书的也不多，我看了啊，文采飞扬，用词还一个不差。可是你写了十封一摸一样的我就不能忍了，嗯，哪个班的女生你没送，你自己说说，我点了点，都送齐了！”全校哄堂大笑。校长在台上讲的唾沫横飞，台下笑翻了一片。
“哎，你说秦峰他傻吗，写情书内容一摸一样，就改了个名字，最后一句都是我愿意等你十年。你说说，这么深情又浪漫的表达方式啊，是女生不得炫耀炫耀，一炫耀出事了一对比都是一样的，校长不说还以为只有两三个。全面撒网一个不漏啊！”二麻子笑的嘴都歪了，“这下好，自己正经女朋友玩没了”他正经女朋友叫王晓琴，跟我一个学校的，听我妈说奶奶那一辈给我们定了娃娃亲，我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在这盖了别墅我一个人住。王晓琴家不远，她妈妈经常过来做饭给我吃，我一个人吃不了还喊来二麻子。
“下个星期模拟考了，希望大家用点心加把劲，早点走出镇子。世界很大，应该都去看看！！当然你们的成绩我也会及时的通知到家长，希望你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班主任微笑着，又发了一堆模拟试卷下来。
二、
“哎，李小溪，听说你要辞职。好好的不干了辞职干什么，工作多难找啊”
我坐在理发店跟小店老板聊着天。这个理发店只有一个老板也只有一个员工都是她。她叫刘先。她不是这儿人，以前在上海打过工，现在搬到这来了当了个小老板。在这个大部分人都消息闭塞的地方，我跟她还算聊得来，她有个儿子在上高三，丈夫听说在外地。她经常炫耀她丈夫，说他跟我一样也是个大学生，拿她的话来说这个学历她已经觉得光宗耀祖了。对我来说却是我梦想的拦路虎。
我从没想过要考到这里，想报名到大城市结果要求研究生学历，我的专业学位在公务员招考里找了一圈结果只能报考到县城。没想到的是，县里还有乡镇，没有任何县里关系的我被分到了乡镇。这是一个令我难以接受的事实，以考省会城市的分数考到了一个连书店都没有的乡镇。我经常在吃完晚饭后到处走走，唯一一个可以称之为书店的地方竟然只有学生用的资料书。
抱怨没有用，我知道。我只有从头再来。于是我去了一个理发店剪头发。之前在集市菜场吃早饭经常隐约听人聊起这里有个开在梯子上的理发店生意不错。随着石板路的台阶往上走就到了。我遇见了刘先。
她是一个不错的姑娘，小小的脸蛋显得天真，弯弯的时髦卷发，穿的也比镇上的小嫂子要时尚。说起话来轻轻柔柔的。就是她的儿子经常对她大哄大叫惯了，她也听的顺耳。
“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我以前遇到我丈夫那会，他一个大学生满大街的找工作，我一个在咖啡厅打工的，我都恨不得把我的客户全介绍给他认识。我跟我客户说我朋友大学生！！！竟然还在找工作。让他帮忙想想办法。我客户是银行经理，他说这有什么，现在大学生一抓一大把，发传单都嫌多，你还以为大学生了不起。国家不是都提倡去创业嘛，工作不好找啊”
我没办法给刘先说清楚这事儿，因为她也理解不了，她理解不了我这乡村公务员的工作是如果单位照顾你那就喝茶看报聊聊天，单位不想照顾你那是分分钟可以找出一大堆杂事来让你做，而且拒绝不得，拒绝了就是觉悟不高，思想不够先进。这种小地方，不把小领导呼好，穿小鞋都可以去开淘宝。我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力坚持了下来。可思想上的空虚是说不好的，我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连散步的两个姐姐都找关系调走了。我一个人只能来找刘先了。
天聊完，头发也是剪了，并不怎么样，还得爬一大截梯子，乡下人审美到底不行，我想了想。
三
学校又开大会了，“又是批判大会啊，说是学校来了两个女特务。”二麻子的小道消息快的不是一点两点。“经学校研究决定给王晓琴和陈丫丫记大过处分。这还怎么得了，小小年纪～！啊～～～～好的不学，学特务悄悄摸摸盗取资料！！！”校长又用他浓浓的乡音开始了这个月的新一轮批判大会。这个月的模拟考听说成绩全部取消，成绩差的都送了口气，功能全记在两个女特务上啊，听说三班俩女的觉得自己考的很差,半夜三更飞檐走壁，硬是用了影视剧里才有的网购麻绳系着腰从四楼吊到二楼，破窗而入进老师办公室改答案啊，不知道怎么会被发现的，老师都还没批卷！也是巧窗户那天正好没关”
“你说你们改试卷也要带带脑子好不好，难怪一直分数那么低，作弊都不会做，改分数你们改个九十分也好，照着三零二班的王晓雷抄，抄成一百分，好不好，还把他的卷子放在你们班里，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种智商一辈子也不要想考一百！！！！！都回去给我请家长”
我有点想笑，可是看在王晓琴是我的娃娃亲上，我放学后是不是应该去安慰一下她。转头跟二麻子商量，看见他眼里有些湿湿的。刚才不还说人家班里女特务，这会深表同情了。
四、
“王晓琴，你们家又开战了！！！！二战哎！！！！”
隔壁邻居陈丫丫跑过来给我汇报。
我要不要回家，我不懂婚姻为什么会是我爸妈这个样子的。我父亲也算是这小镇上的干部，村干部，怎么跟我妈就有这么多吵不完的架。在外面和和气气，在家里就像陈丫丫说的小李飞刀天下无敌。有一次陈丫丫在我们家吃抓来的蛇肉，爸妈一言不合就开打了，我爸飞起一脚把蛇肉火锅带桌儿给掀了，我妈发了疯样的举着菜刀朝沙发上乱砍。陈丫丫从此以后再也没在我家吃过饭了。
“你们家这样吗，这么过还是离婚了好，你看我，我爸玩小姐，我妈直接就把我爸给敢出门了，现在过年两边给压岁钱要不要更爽。”
我欣赏陈丫丫的心里素质和心理状态，她爸组建了家庭重新生了一个，她妈组件了家庭又生了一个。本来觉得她爹不疼妈不爱，跟着奶奶住，结果她硬是感受到了一种幸福。自由的幸福。有钱的幸福。就算我们这次记大过，她也毫发无伤。而我，如果生在国外，我也许可以法律起诉吧。
我就不会在父母的狭缝中生存，父母也不会拿我的考试分数做理由又打上一架，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呢。
我喜欢考一百分的王晓雷，可是，我不想结婚。
五、
我叫刘学文，同学们都叫我二麻子。我妈给我取这个名是希望我像我爸一样充满了学问。可惜我是个半吊子。我有个好同桌，他叫王晓雷，每次都是年纪第一，他是我的好朋友但他从来没来过我家里。
每次我去他家别墅吃饭，都能看到王晓琴和她妈妈。她的妈妈看起来跟她一样温柔。而我妈妈是一个梯子上的理发店老板。每次我都跟同学开玩笑，说石板路梯子上的理发店老板根本不会理发，她是个拉皮条的，他们不信，他们都经常跟我一起来走梯子，然后我顺便进去剪个发。没人知道那个叫刘先的是我妈。也许只是装作不知道，但这个世界又会回答你几个疑问呢。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很多事情都会不了了之。
王晓琴又被打了，第一次见她哭，是在校长批评秦峰之后，第二次哭是她被她妈打了，正好碰上出门抽烟的我，我也被我妈打了，我说我妈拉皮条，说我爸根本不是什么大学生。我脸上有两个麻子，我这么丑的颜值怎么可能是大学生的儿子。第三次是在昨天的大会上，我没想到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特务。分数真的这么重要吗。如果考不上好的大学不也有很多的路可以走，很大的世界可以看。
就像我，也许从出生就是个错误，我有一个很优秀的同桌，他有我羡慕的成绩，他有我羡慕的家庭，他有我羡慕的女孩，也许我生来就不是做主角的命。我当不了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男主角，我在我喜欢的人心里也许是个配角，也或许是个过客。
也许我就是大话西游里的那条狗。我见不了面，说不出一句“我喜欢你，王晓琴。”
六、
今天去网吧上网，听说有人跳河自杀了。
学校的社群里都在说“妹砸不是小仙女死了！！！妹砸不是小仙女跳河自杀了”
“就是经常在社群讨论猜题的那个？”
“对啊！那个，就是那个王晓琴啊！！！！！！她网名叫妹砸不是小仙女！”
“哪个王晓琴？”
“就是那个她男朋友给全校女生用宣纸写了文言文情书的那个！！！！就是那个抄王晓雷抄成一百分的女特务啊！！！！”
陆续有学生不停的在网上发着让人震惊的消息“学校让我们封锁消息呢，说不能让县里市里来人查，我们这刚搞素质教育，就有人因为分数自杀了，听说自杀女生的爸爸还是这的教育局领导啊！”
一个女生盯着电脑屏幕吃着鸡腿说“搞什么哦，王晓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