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海拾贝(六)
再来说说我们家和交通大学的缘分。
六爷
我爷爷兄弟三个,按照大家族统一排行,分别是老五,老六,老七。三兄弟中我爷爷最大,另外两个我叫六爷和七爷。据我爸爸说,六爷上学时学习很好,人很聪明又勤奋好学。那时候家里穷,晚上点不起灯,六爷就在学校的路灯底下学习,每天都到很晚。
有一次学校的教导主任看到六爷那么晚还在学习,就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结果六爷反问他:你能保证我每次考试都得第一吗?这句话让教导主任对六爷赞叹不已。
后来高中毕业时六爷被上海交大录取了,但是因为家里太穷,没上成,就在西安上了一所专科学校,毕业后留在了西安市里工作,是我们家第一个走出村子进城里工作的人。
没上成交大是六爷一生最大的痛。
大姑妈
爷爷奶奶一共生了七个孩子,五个女儿两个儿子,所以小时候我家亲戚很多,一到过年过节家里人满为患,但是唯独没有大姑妈一家。
大姑妈是家里的老大,从小爱玩,还有些调皮捣蛋,但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后来大姑妈也考上了西安交大,当时爷爷不想让去,一个是家里穷,上学需要钱,另一个是爷爷比较重男轻女,觉得供女孩子上大学没必要。
大姑妈求了爷爷好多次都没用,最后没办法跑去找六爷,六爷从西安回到村里和爷爷谈了一天,终于说服爷爷同意姑妈去上大学。
虽然不知道六爷和爷爷说了些什么,但是想来六爷对自己没上成大学深以为憾,所以力劝爷爷同意姑妈上大学,也算对自己失去的大学机会的一种心理上的补偿吧。
大姑妈大学毕业后和大姑伯一起先到石家庄工作,后来辗转到了青岛,在那里待了一辈子,现在还在青岛。大姑妈好多年才回西安一次,每次回来对我们家来说都是盛大的节日,主要的亲戚都要到我们家来热闹好几天。姑妈也会给每个人包括小孩都带礼物,我和姐姐的礼物比别的兄弟姐妹的要好一些,不是姑妈对我和姐姐另眼相看,主要是感谢爸爸妈妈对爷爷奶奶的照顾。
所有的亲戚中我和大姑妈的接触最少,感情相对来说也稍微淡一些,但是对于姑妈能靠自己的努力和抗争上大学我还是很敬佩的。如果她那时候选择了屈服而不是抗争,那她一辈子的命运就完全不同了。
所以说人的命运一半靠天,另一半其实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爸
爸爸是家里的大儿子,很受爷爷奶奶宠爱,所以经常招姑姑姑妈还有五大的羡慕嫉妒恨。不过爸爸自己也很争气,从小学习好,又懂事,好胜心特别强,什么事都要比别人做得好。可惜运气不好,赶上文革,高中毕业后直接回家务农了。
爸爸在生产队里拼命干活,希望表现好了村里能推荐上大学。结果名额被村长的亲戚占了,没能推荐上,爸爸心灰意冷之下才结婚生子。
爸爸本以为就要一辈子扎根农村,结果文革结束后国家恢复高考,他迎来了最后的机会。爸爸也是厉害,在只有半年复习时间,还要务农和上课(那时候还在村里当老师)的情况下,靠着聪明和毅力,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
毕业后为了能就近照顾爷爷奶奶,他放弃了到南京某大学做老师的机会,在我们县一中当了一名物理教师,一直干到退休。
爸爸也算是一中的风云人物,开创了很多不同寻常的先例。比如他是学校第一个上课不带任何课本和教案的老师,讲课全靠记忆;还有带的班级考大学的人数多次打破学校纪录;再比如同时给8个班上课,每天从第一节上到最后一节,没有休息(当然只有几个月时间,如果一直这样没人受得了,就这已经在当时被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视为神话了)。
爸爸还是学校里最早一批评上物理高级教师的,后来也是县里第一个物理特级教师。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我爸就是这种人。
我
我从小学习顺风顺水,基本没啥坎坷,后来也顺利考上了西安交大(志愿是我爸帮我填的)。
报名那天我爸陪我去了交大,在我们俩即将走入交大校门的时候,我回头看到校门前的自行车道上有一辆自行车骑了过来,骑车的不认识,坐在后座的竟然是我高一时的班长。
在我看到他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我,当时我们俩都没有讲话,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交大的校门,我点了点头,他撑起笑容向我竖起大拇指,我笑了一下,然后他的车就从我旁边过去了。在他转头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失落。
记得高一时这个班长学习非常好,人特别聪明,第一次期中考试就考了全班第一名。但是到了高一下半学期就开始不安心学习了,总是和人在外面搞点东西去做生意,可能是家里比较穷吧。结果因为缺了太多的课,还和班主任吵架,高一没上完就让学校开除了。
如果他那时候能够踏踏实实专心学习,也许能上比交大更好的学校。可见人太聪明也不一定是好事,脚踏实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才最重要。
我老婆
老婆是我的高中同学,高一的时候学习上表现平平,但是从高二开始一次比一次考试成绩好,而且非常稳定。我最初还没觉得怎样,直到有一次寒假我看到她每天骑车到学校学习(她家离学校五里路,平时都住校,寒假里宿舍不给住,但她要了教室的钥匙),才发觉她学习的勤奋程度是我远远不及的。
高三时我们俩坐了同桌,在一起没别的事就是学习,相互督促,相互帮助。后来她考上了中山医科大学,在医科大学里也是全国前几名的,录取的分数不比交大低。
毕业后她因为我在西安,就回来找工作。结果西安的工作特别不好找,尤其是医生(关键是医生这个职业每年的职位非常有限,没有过硬的关系很难进到好医院),因此在我的鼓动下开始考研,后来考上了西安交大医学院,也算是我的校友了,虽然没有同校过一天(我那时已经开始工作了)。
说起老婆有个挺有趣的事,我上高中时一开始是被分到二班的,结果都上了两周课了,我爸听说一班的各科老师比二班好很多,硬是把我转到了一班(我上初中高中都在县一中,转班对我爸来说一句话的事)。
刚到一班的时候正好是晚自习,我发现坐在我左前方的一个女孩子穿着粉红色的毛衣,黑色健美裤,最惹眼的是头发长得一直垂到了屁股上。因为是背对着我,没看清楚长啥样,但是我当时就对着这个背影想:我以后会不会和这个女孩子发生点什么事呢?
当时那也就是一个连我都没怎么当真的想法而已,后来我们两个人虽然认识了,也没有太多的交往,大家各自有各自的朋友圈子。直到高二她和我最要好的几个朋友租在同一家(我们学校那时只有高一新生住宿舍,后面两年都是在学校所在的村子里租房子住,因此那个村子实际上是我们学校养起来的。),我经常去那里玩,慢慢地两个人就熟悉了,但是成为男女朋友还是上大学以后的事。
只是高一那次无缘无故的心动,让我在后面不止一次想到,也许这就叫缘分。
我爸肯定也没想到,给儿子调个班把儿媳妇都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