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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浅春

2025-02-14  本文已影响0人  陌念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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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天总爱和梅雨纠缠不清,淅淅沥沥的雨丝连绵不绝。湿漉漉的屋檐下,玉兰树早已擎起白瓷盏似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晃,抖落的水珠溅在青石板上,碎成星星点点的银屑。老砖缝里钻出的荠菜花最是倔强,细碎的白花像被谁随手撒落的星子,在墙根巷角闪着微光。倒春寒的清晨推窗,还能呵出白雾,可定睛细看,河岸柳条已经抽出鹅黄的嫩芽,在雨雾中摇摆的样子,像极了姑娘们绣帘上垂着的流苏。

石桥上的青苔又厚了几分,扶着沁凉的栏杆看乌篷船剪开春水。船娘戴着蓝印花布头巾,竹篙点破水面时,涟漪里漾着对岸杏花的倒影。那些粉白的花苞像小姑娘羞红的脸颊,总在雨停的间隙偷偷舒展两三片花瓣。雨水顺着瓦当串成珠帘,滴答声应和着茶寮里飘出的评弹小调。立春埋在桂花树下的青梅酒坛,这会儿正和泥土说着悄悄话,等着夏天开封时,把春天的故事酿成琥珀色的酒香。

巷子口张阿婆又开始摆弄她的腌菜缸,说这个时节的雪里蕻最是脆嫩。穿蓝布衫的老伯担着两筐带露水的蚕豆叫卖,竹扁担吱呀呀地响过湿漉漉的石板路。谁家窗台晾着新纳的千层底,红头绳系着的风铃在檐角轻晃,叮叮当当惊醒了门楣上打盹的旧桃符。

最爱踩着晨雾去后山,布鞋底沾满青苔苏醒的气息。竹篮里躺着刚掐的草头和马兰头,叶片上还凝着夜露。枸杞芽蜷曲得像婴儿的睫毛,荠菜根带着泥土的腥甜。这些《野菜谱》里走出来的小精灵,在粗陶碗里和春笋说着悄悄话,灶台上咕嘟咕嘟的腌笃鲜飘着白雾,把整个雨季的清新都炖进了浓汤里。

雨暂歇的午后,总要去听沧浪亭的紫藤与廊柱对话。今年的紫藤花开得特别早,百年老藤把紫色花穗垂进池塘,锦鲤在花影里游动,恍若穿梭在云霞间。小沙弥踮脚扫着落花,禅寺的钟声漫过油菜花田,惊起采蜜的野蜂。跪在褪色的蒲团上合掌时,看见佛前供着的玉兰已泛起锈边,却比镀金的莲花更让人觉得心安——原来菩萨也爱这带着烟火气的供奉。

山塘街的黄昏最是热闹,临水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画舫载着评弹声滑过水面,琵琶弦上滚落的《莺莺操琴》,让两岸白墙都泛起羞涩的红晕。酒肆里飘来糟溜鱼片的香气,混着岸边晚樱的甜腻,勾得路人频频驻足。穿对襟衫的老师傅在檐下炸着萝卜丝饼,油锅里浮起的金黄泡泡,盛着多少江南人童年的记忆。

老茶客们照例聚在河埠头,紫砂壶里的碧螺春续了三道水。穿校服的孩子们举着棉花糖跑过石桥,惊得柳絮纷纷躲进涟漪里。戴老花镜的裁缝铺老板踩着缝纫机,给新做的春衫锁着茉莉花扣。忽然明白古人为啥要在船头温酒,原来醉人的从来不是杯中物,而是这流动的春色——乌篷船摇碎一河灯影,杏花雨沾湿半阙宋词,连檐角生锈的风铃都在唱着:且尽这盏烟雨,莫负了江南浅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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