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由来最易醒(下)
『陆』
州府的增兵很快赶到流民被悉数缉拿,我眼疾手快的往他们嘴里塞了抹布省得他们咬舌自尽。这些人根本不是灾民,他们是璟王的死士,若不是司马熠有先见之明提前和州府联络好只怕今日我们都要葬身在这里。
司马熠高热昏迷不醒,他中的是西域的榴花毒,半月之内得不到解药会全身溃烂之死,郎中也只能设法为他吊着元神多撑个十天半个月,待到京城请太医诊治。
“盛王救命啊!”
刘知府连滚带爬扑到我脚边,我嫌恶的踢开这个小人,“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来。”
“璟王昨晚要杀我灭口,我手里有和璟王的书信,我还知道一条十天到达京城的隐秘路线,我愿意作证璟王谋杀亲兄弟。求你们保住我的命啊。”
我看了刘知府哆哆嗦嗦掏出来的信,虽然大半张被烧毁,但是至关重要的“夜袭知府府与斩除司马熠”清清楚楚。
“你的投名状我收下了。”
一路北上日夜兼程只用八日京城就到了,可不过寥寥几日京城就变了天,司马熠,我,刘知府成了通缉犯,画像贴遍大街小巷。
璟王拦下了我代司马熠写的奏书,恶人先告状告诉陛下是司马熠吞了赈灾银两,欺压地方乡绅让灾民吃谷糠充饥已至灾民哗变。陛下让人去打听得知司马熠已经失踪多日,震惊之下派羽林军围了盛王府,通缉我三人。
璟王在京城多处皆有眼线,眼下我等回城之事怕是他已经得知。证据在我们手中,冒然投宿某处无异于自投罗网,躲是躲不过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计上心头,拿起带着证据的包袱撕下通缉令在城门口手舞足蹈,“城上的各位大爷你们是不是瞎啊!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瞎子,没看到我和这画像上的女人一模一样吗!”
这么一闹我和刘知府果然成功被押到陛下面前,司马熠被送回盛王府软禁,陛下遣了太医诊治。
证据一一呈放到陛下面前,陛下顿时变了脸色,派兵缉拿璟王,书写圣旨解除盛王府的围禁。
我骑马先一步到盛王府,推开司马熠的寝殿却见太医端着盛满药汤子的碗,正往碗中倒着白色的粉末。
“你要干什么!”
我揪住他欲要夺那碗,药汤子泼洒在我衣服上,太医发狠的给了我一巴掌,“少管闲事,找死!”我脸上霎时出现一个巴掌样的血印子脑袋天旋地转根本站不住。
太医掰开司马熠的嘴就势要灌汤药,拾起茶壶瞄了瞄太医的后脑勺我就掷过去,抢到碗我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扣开太医的嘴给他灌下去半碗药。太医口吐白沫挣扎着,不消片刻就没了气。
司马熠不用死了,真好。
『柒』
宣旨的公公约摸还有一刻钟来,碎了的茶壶瓷片被我用布包起暂时藏到帘子后,我心里筹划着接下来的算计。
坐在地上我抱起太医的尸体泫然若泣,羽林军领着宣旨的公公进门,公公哪看过这场景吓得退出了门外挡着脸,“初年姑娘这是怎么了?”
“太医为王爷试药,熟料药中竟有剧毒,生生把他毒死了,我来时太医就只剩一口气了。呜呜……”
“啊?这…为何要试药啊!”
“公公您有所不知,太医临终告诉我王爷之前遭刺杀又中了毒,他们都怕了,所以这吃的用的都得人试过才行,真是没想到啊,竟然真有不择手段之人要毒害王爷。太医他死的好惨啊!”
我起身故意一个不小心把他的头磕在台阶上,掩盖之前茶壶砸的伤,又一副十分懊悔的样子小心翼翼把太医的尸体平放在地。
“扑通”一声,我就跪在公公面前使劲的磕头,“还请公公带奴婢面圣,还太医还盛王府一个公道。”
毒药事件查来查去竟然牵扯到了后宫,在司马熠苏醒那日真凶伏法。
宫里的说法是盛王府的下人见盛王被圈禁,有些便生了异心,恰好胡贤妃为了儿子岐王的前途走火入魔,撺掇岐王买通了盛王府几个管理厨房的下人,将断肠草粉加入司马熠的药中毒死他,嫁祸璟王。太医试药就成了司马熠的替死鬼。
总之璟王自尽,胡贤妃赐白绫,岐王废为庶人。
此事过后盛王的下人被全部替换,宫里新派来人也都由我一一挑选,绝不留二心人。
越明年,司马熠正式成太子,我是他东宫的大宫女。
终于可以时不时的找些借口偷懒了。
那日我又陪着司马熠这个工作狂在书房批了大半夜奏折,陛下可真是会偷懒,老子的工作非让儿子做,害得我也要忍受着饿神在这熬着。
司马熠看奏折看得入神,我招手示意侧殿的小太监过来,逼迫他替我守着司马熠这台机器。
你问我要干什么,废话当然是去找吃的!
可是天啊噜我忘了宫里的宵禁,偌大个东宫,小厨房里一点吃的都没有,没人性!忽然我眼睛一亮望着手中的食材,这不正是平常御膳房大师傅做桂花糕用的吗?
我照猫画虎的仿着大师傅的动作弄起桂花糕。当看到成品我不得不感叹我不是个做厨子的料,那卖相真叫一言难尽。
一阵阴风吹灭了蜡烛,房顶是耗子爬过的吱吱声,我心里打起敲鼓。
“这世上没鬼,世上没鬼,世上没鬼,没鬼没鬼没——啊——唔。”
幽灵捂住了我的嘴,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司马熠,吃饱了撑的吧,吓唬我玩!
“陪我赏月。”
“我没空,不约。”
“今日我生辰。”
丝毫不容我拒绝,司马熠左手端起桂花糕,右手揽着我的腰肢强行拐走我。我们到了一个很是凄凉的宫殿顶上坐着,梧桐叶落了满庭,瓦檐铺满青苔,凉风过境,檐角残破的风铃响着刺耳的音,似在诉说着曾经的风华。
『捌』
“殿下,我听宫人传你从不过生辰的。”
司马熠的眉目似染上一层霜疏离而深远,目光沉痛望着庭院。
“今日也是我母妃忌日。”
“抱歉。”
我心底一抽疼,又说错了话。司马熠生母江贵妃是自戕,是宫里的大忌讳。司马熠虽淡淡说出,好似与他毫不相关,轻啜的鼻音还是暴露了他。
“想听听我母妃的故事吗?”
“我母妃是父皇最爱的女人,亦是陪在父皇身边最久的,母妃是父皇的软肋,可帝王最不需要的就是软肋。”
“后来母妃成了父皇的一个借口,母妃被置在风口浪尖之上,父皇用母妃的名字铲除异己收拢政权,母妃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父皇却遗弃了她。”
“六岁生辰时母妃的神情我还历历在目,父皇逼死了她,我和这座庭院一样被遗忘了许多年。”
又是一片长久的漠然。
心如同被乱石击中,疼痛而繁杂。我想那时的司马熠一定很疼,很疼,眼底泛酸,我和他也算同病相怜。
“我说了我的故事,你的呢?”
好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有什么好说的啊,我天生命硬克母克父克全家,姨娘生我是剖腹取子,我父亲为了荣华富贵搅进你们五个兄弟的斗争成了牺牲品,我们全族都没有好下场。”吞进一块桂花糕,我漫不经心说起这些。
司马熠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嘴边,我有些诧异,我记得他不爱吃桂花糕的。司马熠看懂了我的表情,眉目带笑对我说:“我觉得这盘挺好吃的。”
他喜欢我做的桂花糕,我心底瞬间烟花灿烂。
“我听宫人说在生辰那天许愿就一定可以实现,不如殿下试试?”
“好啊,那——我要徐初年给我做一辈子桂花糕。”
听到这个白痴这么喊我顿时从头顶红到脚丫子忙不迭去捂他的嘴,我现在杀人灭口的心都有。
“你怎么喊出来了,喊出来就不灵了!”
“不说出来怎么让你知道呢。”
司马熠一手撑着头靠在我肩头,吃光了我的桂花糕,“你都把一辈子卖给我了,你想要什么赏赐说吧?”
我一听便来了劲儿,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下来了坏水,想逗逗他:“我想要你带着十里红妆来娶我!”
他一定会生气吧,会我说一届小小奴婢惦记上主子来了,从此会让我离他远远的吧。
结果我听到的却是一声坚定的“好”。
他的目光坚定深沉好似有星辰大海,他拿过我的手放在他手心,我们十指紧扣。
眼眶几乎是一瞬就濡湿了,还好现在是夜色,他一定看不出来,我才不能让他看到我感动的哭了。
真丢人啊!( ˃̶̤́ ꒳ ˂̶̤̀ )
“那,那好吧,既然你答应了,就要娶我,人说话是算数的!耍赖是小狗!”
现在我回想当时的场景,不禁苦笑。
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玖』
司马熠在太子位坐了五年后陛下病危,他一边侍疾一边代理朝政。看似最本分的凉王竟然受了百越人的挑唆,与百越合作在边境纠结兵马拥兵造反,杀了司马熠一个措手不及。
晏相这个老顽固因为嫁女的事耿耿于怀趁此时拿捏了司马熠一把。朝中多数武将称病不上朝,司马熠去探望也依旧闭门不出,探子打听得到是晏相私底下放了话。
春光正好的那日我遇到了温候世子温成安。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席间举手投足皆是风流。
温成安被保护的太好,太过单纯,所以他成了我的一颗棋子。
温成安的酒里被我加了点料,他才喝了几口就有了醉意,被我安排的宫女带去了太液池假山处醒酒。趁着侍卫换班的空隙,我换上轻薄的纱裙坐在池边一脸满足的戏水玩,我知道温成安已经注意到我,故意脚下打滑跌入水中。
温成安长在水边定是会水的,如我预料他下了水,找到温成安我紧紧圈住他,纱裙浸了水肌肤隐隐可见,在扑腾过程中我故意不小心吻上他的唇,温成安的心跳乱了。
被捞上水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扇了温成安一巴掌,温成安一脸懵圈。
“你这个登徒子竟然轻薄于我,你让我以后如何嫁人。”
“非也非也,方才是姑娘自己……”
“我在水里根本看不见,你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现在还在看我,你还敢说你没有色心。”我梨花带雨的哭着,将女子的柔美全部展现,复又在他要拽我衣角安慰我时小鹿一样警惕地看他,“你要干什么。”逃也似的跑开了。
“还未问姑娘芳名。成安愿为姑娘负责。”
温成安入了我的网。
三日后,我收到了温成安的信,他说他要娶我,若我不愿意他便自戳双眼。
咳咳,还真是个纯情boy。
欲迎还拒,几个回合下来温成安被我吃的死死的。
那日我约了温成安在司马熠下朝必经的宫道见面,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司马熠走过来时我踮起脚吻了温成安的右脸颊。
在温成安惊诧的眸光中司马熠不由分说拉走我,他踹上殿门,我被他抵在东宫寝殿的木柱上,他眼角有凛冽的寒光,那么陌生,如匕首一般。
“说!你为什么背叛本太子!”
“呵,和你在一起等着当亡命鸳鸯吗?晏相摆明让你娶他女儿,皇后我当不成还不能找下家吗?”
“初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女人,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错了,徐初年从来都是贪慕虚荣的,是你傻,被我耍的团团转。”
司马熠扼住我的脖子,那眼底深处是绝对的肃杀和冷酷,我冷笑,“你舍不得杀我,你是爱我的。”
他眸色一变把我甩到殿门口,“滚!你永远都只会是御前侍女,别妄想爬本太子的床!”
踉跄的走出东宫,抬头看到天上耀眼的太阳我仿佛看到了司马熠以后的人生。司马熠,徐初年就是那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她配不上你。
『拾』
陛下驾崩,司马熠不顾孝期,登基第一日立晏相嫡女为后,三月内凉王叛乱平息。
我依旧当我的御前宫女。
帝后大婚那日我亲手为司马熠穿上喜服,他握住我的手轻蔑地问我可曾后悔,我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我又想起那日我在相府屏风后偷听,晏相要司马熠立晏家嫡女为后,司马熠也是那一声“好”,我只觉得,我这么多年,活得像个笑话。
我递上合卺酒看着他们喝下,看着司马熠牵着她的手,看着他们并肩而立,共看这江山,我知道,曾经种种回不去了。
他抱着晏后经过我身边时,压低声音:“今晚你守夜。”
他在惩罚我。
那夜我喝醉了,因为我看到了他们如何恩爱缠绵。
“他不来了,他不会来了,我再也等不到了。”
“我等了这么多年,我等不到了。”
心好疼,好疼。。
我吐了侧殿一地的酒水,嬷嬷们拦着我不让我去膳房拿酒,她们问我在等谁,我只是喊着等不到了等不到了等不到了。
此后,我便生了一场大病,温成安来提了亲,司马熠让人瞒着我把温成安堵在宫门在。晏后看我这样以为我是过度思念温成安,可怜我,告诉了我提亲之事。
“为什么你选择的不是我?”
“奴婢命薄,无福消受。”
“退下,滚啊!”
司马熠厉声质问着我,旋即转过身不在看我只挥了挥明黄色的袖子。我迈着碎步边倒退边朝他拜了三拜。
他免了我徐家活着人的罪过,封我当了县主。
他也的确为我准备了十里红妆,只是娶我的人不是他。
我的日子一页一页的翻着,东水流逝,叶落纷纷,二十余年的时间我为温成安生了一双儿女,他对我很好很好,只是有些空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填补的。晏家功高震主终是留不得,十年的隐忍司马熠铲除了这条祸根,唯皇后地位依旧稳若泰山,人人只道帝后情深,只是那些再与我无关。
我又回忆起了最后一次见他。
那是他和晏后第一个孩子满月我进宫朝贺,从皇后宫中走出,我碰到了他,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我知道他定是又喝酒了。
他有些消瘦,清贵的脸庞添了几丝凉薄,我附了身行礼,他不发一言,刚要走,他却拽住了我的衣角。
“你可曾喜欢过我?”
我的心像一潭沉寂多年的死水突然坠入一颗石子:“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宫里来了人,说他去时手里还握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我进了许久不去的厨房,做了最后一次桂花糕。
“傻子,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
望着窗外的太阳,他还是来了,穿着红装骑着高头大马,我终于等到了。
明帝驾崩后第二日,温侯夫人病死家中。
彼时初见,她回眸一笑,胜过姹紫嫣红开遍。
好梦由来最易醒(上)
青玉案:烟雨只为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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