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从教三十年(2022.09.10)
从教竟三十年了!
昨日拿到这张证书,颇有些感慨,感慨时光太快,感慨三十年后,我竟还陪着小娃儿们一起成长。
曾有人问我,喜欢做老师吗?细细想想,真还不知如何回答,只因成为教师,或许就是冥冥中的注定。
当年大学读师范,本就不是个主动选择,岳麓山下的那个校园,那个叫中文06的班级里,生性懒散的我也不是个好学生,课堂上学了啥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最不喜欢枯燥的教育学,还常常翘课睡懒觉,却唯独记得系主任的那句——“教师是个良心活”。
毕业了,回到父母工作的国企,几年时间,厂办、工会、团委都干过,跟宣传干事下车间采访,跟党办主任准备全国劳模材料,协同工会举办形式多样的活动,客串主持了各种活动,日子也算逍遥自在……现在看来,三年多的工厂生活,着实没有太大抱负,领导任务下来,肯定得不折不扣完成,但卡在最后关头上交是我的特点,至今做事亦是此等风范,以致跟速度姐一个办公室时,常常被她吐槽——积习难改莫过于此。
好在那段日子,经历颇为丰富,初生牛犊不怕虎,啥场面都敢上,也算是培养出了较强的应变能力,遇事不慌,也能扛事,年轻真好,可塑性永远都有。
曾以为此生就在企业干了,像我的父辈们,像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日子安稳,岁月无波。可命运终究还是为我重新做出选择,让我结缘这个陌生的苏南小镇。出于调动的便捷,我成了一名乡村女教师,这便是冥冥中的注定。
那个叫胜天的联中,让我此生第一次走进了乡村:原来学校可以如此简陋,一幢小楼左边小学,右边初中;原来教学可以如此简陋,你是语文老师,也是体育美术等一系列的老师,只要给你一本教参,照本宣科就是上课;原来校园可以如此接地气,煤渣跑道旁的围墙外,可以随时参与家长里短,家长们穿着拖鞋就可以进来,大嗓门一声就能随时把孩子叫出去……我第一次跟在老教师后面踩着田埂去家访,第一次上课间隙到围墙外的小河里去打水,也第一次知道有“读得出就读,读不出就做生活”的说辞。
联中的日子,有幸认识了一群真正的乡村老教师:严厉的马老师、热情善良的计老师、较真的陈老师……他们都是当地人,或许学历不是最高,但每一个人都认认真真,兢兢业业。跟着他们,我学会了自己刻蜡纸印试卷,学会了一遍遍对着家长苦口婆心,学会了对教书一事尽心尽责尽力——当时联中好几所,而胜天几乎每次考试都蝉联第一,清苦生活简陋条件下,这是几个老教师倾心呵护的荣耀,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尊严,至今我依然认为,他们才是中国基层教育的脊梁,值得人们大书特书。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极大的,追随他们,融入他们,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已于不知不觉间深入血脉。感恩他们当年对我的包容以及倾囊相授,让我在踏入这个行当之初,便能够心怀敬畏,踏实做人,勤勉做事。如此行事,至今让人受益匪浅。这时间,只有少数幸运儿能从事自己喜欢的行当,踏上职业之初,很多人都会如我这般懵懂莫名,甚至手足无措。这时,良好的工作态度,勤勉的工作作风,才是你最正确的打开方式,认真投入,总有收获,收获有了,兴趣自然就有了。
联中撤并,我的班主任生涯便开始了。第一次自己带班,堪称摸着石头过河。为了让学生听话,难免用力过猛,不近情理的高压,繁琐重复的作业,为了自己这门课出成绩,不顾他人死活,各种占课抢课之类,好像我都干过,而今看过去,颇为人诟病。好在学生天性包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为他们,他们心里门清。即使那时的我让自己嫌弃,他们中的一些还是与我结下深厚的革命情谊,隔三差五常会在门卫室放点好吃的,大弟子今天下午还特地过来坐了坐,给我带了好吃的鲜肉月饼。而今,他也快往四十奔了。
感恩与他们的相逢。
这班主任当上了,就一发不可收拾。三年一届,一届又一届,我有幸参与了许多孩子的生命成长。我喜欢循环带班,看着一个个懵懵懂懂的小不点,在你的陪伴下一点点长高懂事成人成才,确实是件令人欣慰的事。你可以把自己做人做事的理解分享于他们,再看着他们一点点懂得,一点点实施,像是勾勒人生的蓝图,你有幸参与了重要的几笔。学业上有收获固然可喜可贺,如果没开窍,那也不必苛求,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日后一样可以好好生活。
一届届孩子的迎来送往,越来越让人坚信,作为老师你确实很重要,就像一朵云推动一朵云,一棵树摇动一棵树,你无心插柳,终有一天,也会绿柳成荫。而你创造的职业成就,绝不仅仅在于有多少人成才,更多的可能是某一天遇到了,长大了的他们笑眯眯告诉你,他(她)在认真经营着自己的生活,他(她)一切都好——毕竟于大多数人而言,我们终将平凡,希望我带过的学子他们不会平庸。
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经历多了,一种叫经验的东西就会主宰你的判断。遇到事了,你的经验会先入为主,难免就有伤了学生的时候,一次两次,你便了然,教师这个职业,面对的是一个个鲜活生命,每个孩子都是生命最好的馈赠,他们带着每个家庭独一无二的遗传密码,绝没有现成的经验让你照搬照套,你能做的,唯有走近他们,尊重他们,蹲下身子,与他们一起成长——教师这个职业,需要你始终保有火热的激情,去投入,去学习,去成长,无论年华如何老去,你的心底都应保有年轻的底色。
三年一个循环,时代不断发展,观念不断更迭,作为老师,唯有与时俱进。感恩这么多年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学生,恰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他们,我爱上了大学时曾最讨厌的心理学教育学。大量的阅读和实践,会让人应对问题的能力得到飞速提提升。我兴趣广泛,爱生活,爱旅游,爱摄影,爱一切美好的东西,一届届学生便是我最好的分享者。我把镜头对准他们,拍下他们成长的欢乐,拍下他们一路前行的青春美好,看着他们在我的镜头下如花儿般饱满绽放,心底便有满满的成就感。终有一天他们展翅飞翔了,身上却不可避免会带上你的烙印,他们会如你一般爱生活,爱一切美好,那便是你此生最大的造化——很高兴,这么多年,这样的孩子几乎每一届都有,他们才是你骄傲的勋章。
感恩我的家长,因为职责所在,这些年接触了无数的家长,他们学历有高低,职业有差距,个人修养也截然不同,但绝大多数,还是给予了老师最大的理解和包容。老师不是神,自然会出错,家长不是神,自然也会出错,好在我们有个交汇点,那就是孩子。天底下能真心为孩子好的,除了父母就只有老师了。因为爱之深,所以责之切,难免也会有处理不当的时候,难免也会碰到夏虫语冰的家长,请坚持做你自己该做的,剩下的交给时间,相信时间会给出最正确的答案。
至今记得曾收到过一个迟来的道歉,那时因住宿问题曾跟粗暴不讲理的妞爸大吵一架,人后还因此气哭了一场。后来妞爸怕我针对他家丫头,曾手机短信放出狠话,而妞也因我们的争执,看我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胆怯——一切尽在时间里。两年后他家丫头考上了心仪高中,妞爸则发来了一篇小作文,为自己当年的粗暴郑重道歉,事情至此圆满画上句号。人的工作是最难做的,老师处在链接的中心,处理不慎就是会形成风暴眼。大家都有不易的时候,多一点包容多一点理解,世界便会多一分美好。
而今年岁上去了,倚老卖老的资格便有了。承蒙家长们多年信任,远走高飞,我们的情谊依然,谈论的话题除了孩子学习,还可延展到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人与人的相处唯有真诚,付出真诚,收获真诚——这么多年,感恩所有!
今天傍晚,刚毕业的娃儿纷纷回来了,妞儿见我便张开了双臂,伴随一句”想死我了“,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夕阳下,我听他们絮絮叨叨,给他们拍下夕阳下的剪影……那一刻,因为我在,他们很安心,因为他们在,我很安然。一个老师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你有幸参与了许许多多的生命成长,并用你的热情去点燃了他们的生命之光。
感恩这一职业,让我这三十年始终幸运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