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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死回生

2018-03-01  本文已影响74人  心悦之声
起死回生

顾芸浏览着网上的图片,她想去一个地广人稀的、人迹罕至的地方旅行,澳大利亚的某些地方或者加拿大的某个省份,远远地离开现在的生活,是她的主要目的。

但是这样的想法显然不能告诉先生许钧,因为她想逃避的,正是他。而他此刻正在外地谈生意,马上将乘火车回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顾芸不想错过。

上大学的时候,同所有的文艺女青年一样,顾芸也读过诸如《围城》、《安娜•卡列尼娜》、《约翰•克利斯朵夫》、《复活》、《简爱》等等的古典文学作品,为书中人物跌宕起伏的命运或喜或悲,对爱情又好奇又期待,对婚姻生活又恐惧又向往,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的婚姻生活会是这样,怎么说呢,痛苦不堪。

大学里学中文的顾芸在放寒假回家的火车上邂逅许钧,包工头许钧又矮又胖,他用肥圆的、颤动着的身体拼命抵挡人流的冲击,给她留下一点空间,殷勤地帮她拎包,用自己的豪车送她回家……本来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世界的人,就这样慢慢开始了交往。

顾芸一直暗恋着自己的高中同学迟阳,但是对方既无感觉也无回应,终于不了了之,之后的多段恋爱也都无疾而终。那些个宿舍的同学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扑鼻地出门去约会的黄昏,她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读着《倾城之恋》,体会着白流苏的孤独和清高,欣赏着她的矜持和自爱,泪眼婆娑地想望着一个疼爱着自己的知己而不得的时光刻骨铭心,暑假里形只影单的她吟诵着“雨打梨花深闭门”的诗句顾影自怜。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许钧淋得浑身湿透,拎着猪蹄、鸡架和草莓、樱桃出现在她面前,对她微微地、讨好地笑着,顾芸还是有一些感动的。之后的交往都乏善可陈,看《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她哭得一塌糊涂,而他鼾声如雷;在公园散步她嗅着淡淡的花香,他瞟着打扑克的人的牌,对不时谩骂的赌局甚感兴趣,恨不得坐下来玩两把;去西式餐厅吃饭她正襟危坐,轻咽慢嚼,而他巴搭嘴的声音四方可闻,喝汤时呼呼噜噜,吃罢当众剔牙……

可是他买下了一栋别墅做为婚房,名曰:爱芸居。送她价值不菲的香车代步。最重要的是,他孝顺她的父母。

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一直忠于年少时清明的理想,保持着宁缺毋滥的生活方式,顾芸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很累,需要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陪伴着走余生的路,于是,两个人结婚了。

但是婚后许钧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她的主人,或者他自认为是她的主人,却是顾芸始料未及的。“你在哪儿呢?”“我在大悦城。”“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外面闲逛?赶紧回家做饭,我饿了!”“你饿了让阿姨给你做饭嘛!”“我娶的是阿姨吗?再说她不是生病回家休息了吗?”“那你自己就不能弄点吃的?”“少废话,赶紧给我回来!”顾芸携风带雨地回到家,激烈的争吵过后,许钧甩了她一巴掌扬长而去。她愤而回了父母家,但是她无法告诉两位老人真相,面对衰老的、凝望她的双亲,她只能强作笑容,做好家务后离开。

争吵和打斗是不能有开始的,因为没有结束。

对于人身自由和财务自由的失去,顾芸已经很淡漠了,但是毫无缘故的、毫无预兆的殴打,她实在难以忍受了,她计划出游,暂时躲避一阵再做打算。

手机铃声响起,她打了一个哆嗦,提心吊胆地看看来电号码,谢天谢地不是他。“喂,哪里?”“请问你是顾芸吗?”“是的,你哪位?”……

顾芸心神恍惚地听着,之后慢慢地放下了电话,她踱步到落地窗前,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消息:许钧乘坐的火车发生事故,他当场死亡了。

死亡了,死亡了?自由了,自由了!

久违的自由啊!

幸福来得多么突然啊!

她一时间无法理清思路,只感到天地新鲜,万物华彩而明亮,身体无限轻盈而矫健,几乎是飘起来去开门。

门口站着许钧的姐姐,两个人不禁抱头痛哭,流下了相同成份、不同心境的泪水。倾诉了悲伤之后,许环搂着顾芸,哽咽着要求与她同住,因为她“无法设想亲爱的小芸芸如何一个人独处,那是不可思议的!”“好的姐姐,有你的陪伴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你真是太体贴入微了!”

门铃响了。

她打开门,许钧的朋友们和公司的同事一涌而入,她被围在中间,问候和感叹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冲击着她,大家多次相拥而泣……

接下来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家里的,公司的,所以许钧的发小儿刘展和公司的同事吴遥留下来同许环一起陪伴着顾芸,安慰着她(打扰着她),使她不能专心想自己的事,他们担忧地、同情地望着她因为受了惊吓而通红的面颊和闪耀着光亮的眼睛,深为不安。

门铃又响了。

刘展打开门,许钧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所有的人都在瞬间目瞪口呆,几乎停止了呼吸,“天哪,你……你……你……”“我怎么了?你们是怎么了?”许环怯生生地凑上前去摸了摸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终于搂住他的脖子哭了起来。

原来许钧因为谈判不顺利而耽误了时间,没能赶上火车,劫后余生的喜悦使他激动不已,他热烈地拥抱了妻子,亲吻着她冰冷的、没有人色的脸蛋,而经历这戏剧人生的顾芸突然头向后仰,直挺挺地倒了。

这不是普通的昏迷,因为她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和心跳。

抢救还是要抢救的,只是难免流于形式。医生能够救死扶伤,但是回天无力,任由她躺在十八楼的停尸间永远安眠----她一直以来无法得到的安全的长眠。

许钧由许环搀扶着回到家里,开车的刘展和副驾驶座上的吴遥一路无语,此时也不敢离开,太震撼了!太惊悚了!谁受得了这个啊!

爱芸居失去了女主人,许钧倒了一杯酒站在巨幅婚纱照前发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最使他迷惑不解的是:平时明明身体很好的顾芸,究竟为什么突然死亡呢?看见他起死回生太惊喜了?无法承受这样的大悲大喜了?怪他,还是怪他,如果他之前先打电话回来就好了,或者让别人转告她也好啊!让她有一个缓冲的过程,慢慢地适应就好了。伊人已去,倩影犹存,真叫他情何以堪呐“呜呜呜……顾芸呐,小芸呐,你真是红色房子里做梦的……林什么玉啊……你怎么忍心离开我……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呐?”

午夜时分。

许钧终于睡着了,虽然睡得很不踏实。许环睡在客房。刘展和吴遥各自占据了一个沙发,也睡得很沉。

门无声地开了,顾芸慢慢地走了进来,她犹如一个幻影,飘上了二楼,进入了卧室,她怀着复杂的心情轻言细语地呼唤着“许钧,许钧。”许钧倏然醒了过来,他盯着黑暗中的妻子,表情扭曲,浑身发抖……

这幢房子爆发出一阵哭号,凄厉无比,夹杂着一些分不出是人是鬼的哭声,划破夜空。

医学判定死亡的顾芸兀自醒来,不明所以,她回到家里,想要问明究竟,不想吓死了丈夫。

人世几回伤往事,生离死别未可期。

葬礼隆重而有序。

一年之后许环嫁给了刘展,两个相爱了半生的人为对方守身如玉,并终成眷属----在强烈反对的许钧死后。

顾芸拒绝了苦苦追求她的吴遥,在她看来这个痴情的孩子太年轻了,年轻得令人不安。经历了许多人一生也没有经历过的诸多起落,她感到自己的心态非常衰老,跟广告词正好相反“三十岁的人,八十岁的心脏。”对于爱着她的人,也许是不公平的。

她安葬了父母,蓦然回首,尘世已无牵挂。于是开启了云游之旅,在巴黎的街角喝咖啡,品味着托斯卡纳的美酒,参观歌德故居,在瑞士山间乘坐老式火车……

但是她的心情是不平静的,无处安放,于是她只好再次出发,在路上、在海上、在空中自我放逐,期待一个时机成熟的时刻的到来,回到心灵的家乡。

在山中遇雨,头上忽有一把伞,那个慈悲温和的老尼对她粲然一笑,使她顿悟当下,皈依佛门。

踏破铁鞋无觅处,此心安处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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