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爷爷‖慕妍

      去年回老家，妈妈整理衣柜，翻出了一件崭新的羊毛坎肩，摸着纯正的羊毛坎肩，想起了爷爷，瞬间潸然泪下。妈妈说坎肩，爷爷只穿过一次，一直放在衣柜里，还逢人就说：“孙女给我在新疆买的纯真羊毛坎肩，是正品，挺贵的。”

      那是我那年在新疆库尔勒给爷爷买的礼物，当时花掉了我600元的银子，说心里话，有点心疼，是我人生第一份工作的薪水，但又想到送给爷爷，心情豁然开朗。而今爷爷离开我已经十七年了。

      爷爷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爷爷身高183cm，瘦高的身材，古铜色的脸上，时常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儿时的我总喜欢依偎爷爷怀里，很温暖，很有安全感。

      爷爷是个苦孩子，七岁时，太爷生病去世。太太带着爷爷找了个后爹，但爷爷的后爹是个教书先生。因此，爷爷每年冬天可以上学堂，其他季节干农活。爷爷的记忆力特别好。尤其是他学过的文言文都能倒背如流。

      记得我上初一时，开始学习文言文，感觉头疼，不喜欢文言文。当我回到家把烦恼告诉爷爷，爷爷让我读，我都吞吞吐吐读不完整篇课文，爷爷笑眯眯地说：“萍萍，爷爷看看课文。”我下意识把课文给爷爷。爷爷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把书合上了，然后抑扬顿挫地背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看着爷爷笑眯眯的神情，我很惊奇，我是看着课文，爷爷竟然准确无误地背诵完了，令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在爷爷的带领下，我很快地背会了文言文。

      由于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我缠着爷爷给我讲述他上学的事情。原来那个年代，冬天，天寒地冻，外面没有农活干了，才可以去私书堂上学，也不是每家的孩子都能去上学，爷爷上学只是因为他的后爹是教书先生，可以去上学。其实爷爷很喜欢上学，对于爷爷来说，上学是一种享受，每天可以读书写字。他们写字用的是毛笔和宣纸。因此爷爷的毛笔字写的很霸气，神采飞扬。

      记得那年写春联，爷爷买来一张全开大红纸，折成对联，然后用裁纸刀裁开，把裁好的对联都折叠成正方形的小块儿折痕，再打开对联。奶奶在旁边帮爷爷研墨，过了一会儿，四副对联展现在我眼前了：一、上联：风卷雪花辞腊去；下联：香随梅蕊送春来。二、上联：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春满乾坤福满楼。三、上联：万户桃符新气象；下联:群山霞彩富神州。四、上联：大地流金万事通；下联：冬去春来万象新。每副对联，笔触刚劲有力。“爷爷真有才……”，我情不自禁地赞叹道。从那以后，每年找爷爷写春联的街坊邻居络绎不绝。每到腊月，爷爷光是写春联，也得忙碌几天。爷爷乐在其中，每当邻居夸赞“老陈的对联写的真好！”爷爷总是微微一笑，很满足的样子。

      爷爷不仅毛笔字写得好，而且月饼制作手艺也是一流的。儿时的我，每到中秋，总缠着妈妈去街上买月饼。每当这时，爷爷乐呵呵地抚摸着我的头说：“萍萍，爷爷给你做月饼，爷爷做的月饼比街上的月饼好吃多了，香酥松软，正宗口味。”看着爷爷的神情，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爷爷手工制作一个做月饼的炉子，买来青红丝、葡萄干、核桃仁、花生米等做月饼馅的食材，用秤称好斤数的面，倒入一个大盆子里，然后倒入合适的油和水，把面和油、水混成面团，放到合适的时间，开始制作月饼了。一个个圆圆的月饼在爷爷静心制作完成了，然后放入炉子里，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浓香的月饼出炉了，色泽诱人。爷爷告诉我说：“月饼出炉，晾一会儿，可以吃了。”我满心欢喜地吃着月饼，正如爷爷所说香酥松软，美味可口。此刻，爷爷在我心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了。

      爷爷脾气好，有耐心，从来不轻易发脾气。可他也有一个嗜好，就是抽烟。每次爷爷和爸爸坐在一起抽烟，整个屋子里蔓延着烟味，真是要命。奶奶屡次三番地唠叨，可爷爷那里听得进去，总说饭后一支烟，活成活神仙，说奶奶是妇人之见，不懂男人心。直到爷爷得肺气肿，住进了医院，医生嘱咐爷爷戒烟戒酒。那时爷爷虽说不情愿，但为了身体，还是戒掉了烟酒。

      爷爷戒掉了烟酒，病也好多了。戒烟的第三年中秋节，姐姐带姐夫回家了，姐夫给爷爷递烟，开始爷爷还有些托脱之词，说他有病，奶奶管着不让抽烟。可姐夫却说，偶尔抽也没事儿，不让奶奶看见，偷偷地抽。最终爷爷还是没有抵挡住诱惑，又开始背着奶奶和家人，抽烟，而且抽上瘾了。那年冬天，爷爷再次犯病住进了医院。姐夫变成了罪魁祸首。从此以后，在医生和家人严厉控制下，爷爷彻底戒掉了烟，直到他生命终结，十年里，再没抽过烟。

      奶奶的一生中，有爷爷陪伴是幸福的生活，奶奶总是亲切地称呼爷爷为“老头儿”。每当奶奶过生日，或者逢年过节，奶奶总是命令爷爷：“老头儿，你去买菜，买肉回来，我们今天吃饺子。”然后，爷爷乐呵呵地答应着，向外面走去。由于孩童的我顽皮，会调侃奶奶道：“爷爷没有名字吗？叫老头儿，难道爷爷姓老，名头儿……”奶奶噗嗤笑出了声，“这个顽皮孩子……”边说边扬起手拍我的头，我赶紧躲闪跑到外面去玩了。当我再回家，奶奶已经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了，美味佳肴的饭菜也做好了。

      爷爷奶奶一生相伴几十年里，很少吵架，每次奶奶发脾气，大发雷霆时，爷爷总是默不作声，或者离开奶奶，起身到外面找朋友聊天。过一会儿再回来，奶奶气消了，爷爷笑了，然后嘴里默念着：“作为男人，看在孩子们的份上，让着你，不和你计较……”然后微微一笑。奶奶看着爷爷，脸上露出了笑容。

      岁月匆匆而过，爸妈变成了古稀之年的老人，爷爷奶奶变成了回忆。思念萦绕心扉，情更浓，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