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铅笔的感觉

    为了让中考监考老师找到感觉，教育局把初二会考安排在中考前一天，也有了“一举两得”的意思了。

考前才知道，初二会考也要使用答题卡，也意味着学生要有铅笔、橡皮。而大多数学生并没有准备，于是学校采取紧急措施，各个考场发铅笔、小刀、橡皮，铅笔、橡皮每个考生一份，小刀每两个考生一把。为了节省考试考试时间，为了避免出现全场削铅笔的“壮观”，为了不使铅笔灰随电扇风齐飞，我们先让学生做主观题，我和同考场监考的盛老师帮他们削铅笔。每人十五支，握在手里，粗粗的一把，任务满艰巨了。想到可以为全场考生削铅笔，很有一种自豪感。

盛老师在教室后排的垃圾桶旁削铅笔，他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响声，同时又不忘观察考生以防止作弊现象出现。他背侧着我，我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想象着那么高大的男生一手拿小刀，一手拿铅笔，动作该是笨拙的吧。

我站在讲台上，面向学生，手边放了一个空粉笔盒，左手拿铅笔，右手拿小刀，想尽量把铅笔屑削到粉笔盒里。但事实比想象中困难得多。一开始的时候，因为不会削，又急于求成，把刀片都使弯了，手指被挤压得生疼，铅笔木韧得很硬得很，我愣是削不动。后来，改变方法，下刀轻些，每次只削一点点，虽然耗时长些，但动作轻松了好多。一会儿功夫，也削好了十五支。把削好的一堆铅笔一支支分发到学生手里，心中涌起温暖的感觉。削铅笔的时候，也想起了好多关于铅笔的温暖的事情。

小时候上学条件很差，很少有2B铅笔，更不要说自动笔什么的了。削铅笔的刀具大多是做饭用的菜刀，又大又笨。父母担心孩子削着手，只好亲力亲为。没有钱买很多的铅笔，为了够用，父母往往把每支铅笔两头都削尖，用完了一头再用另一头。削铅笔往往在晚饭后，饭桌当成书桌，我在“书桌”上写作业，母亲在饭桌上的一角上削铅笔，最后修铅笔尖的kuakua（想不出用哪一个词才能模拟出那种声音）声在我听来实在比切菜的咔咔声动听得多。母亲一会儿低头削铅笔，一会儿微笑的看着我做作业，一会儿又嗔怪我写字姿势不够正确，“啪”的一声笔尖断了，母亲又抱怨我铅笔用的太快……这些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享受，我是笑眯眯接受批评的。但有时也不断的埋怨铅笔削得太尖太细或太粗太长，但现在想来，母女灯下相守的那种况味实在幸福的很温暖得很，况且那灯还是昏黄如豆的煤油灯呢！那时候，爱喝酒爱抽烟的父亲总是默默的坐在饭桌的一旁，笑呵呵的看着我们，听凭母亲的抱怨……然而现在，我的亲爱的父亲最终因为烟酒而伤害了性命，留下孤独的母亲远在故乡……

当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姐姐已经是四年级二班的班长了。她不但要领着我去上学再带回家，还要负责我有铅笔用。我削铅笔总要削着手，而姐姐从来没有，削铅笔的任务就由母亲转向了姐姐。姐姐是班长，那时候“捡到东西要交公”，意味着首先要交到姐姐这个班长的手里，上交的铅笔和橡皮一般就由我来处理。每当我不想上课或者真的没有铅笔用的时候，我就偷偷的溜到姐姐教室的窗户底下，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喊“姐——”。她的同学听到后就会叫起来：班长，你妹妹又来要铅笔了。姐姐有时候会让人传几个“上交”的而又削好的铅笔头（很短的快要用完的那种，估计是人家抛弃的吧！）给我，有时是干脆不理我，我叫了几次，觉得没希望了，就坐在窗户底下，一直等到她下课。有时她也会气势汹汹的走来，先是推搡我几下，然后给我几个铅笔头，再瞪着眼警告我那一天不许再去找她要铅笔。我也很乖，除了铅笔、橡皮，一般不去烦她。当她开心的时候，会“腐败”的用“交公”来的一分两分钱买方糖和我分着吃。如果她分给我的那份让我不满意，我就告诉父母说姐姐不给我铅笔用，姐姐就会挨骂。因为我们家的规矩是骂大不骂小。姐姐有时也恨得咬牙切齿。当然这种情况比较少，姐姐实在是很好的姐姐。姐姐挨骂的时候，我往往也挺后悔的。

随着弟弟的入学，姐姐读书的资格就被剥夺了。姐姐成绩好，人缘好，老师和同学们来家里找了好几次，甚至校长也亲自来了，还承诺免除姐姐每学期两元的学费。但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最终姐姐还是退学了。姐姐反抗过一阵子，不干活，不吃饭，还背着书包偷跑到学校过。但最终她成了我和弟弟的“小保姆”，成了父母的得力助手。十二岁的姐姐就可以煮全家人的饭，就可以为我们做鞋子穿。我和弟弟不舒服的时候，总是姐姐带我们去看医生。姐姐到了哪里，都会受到长辈们的称赞和怜惜。16岁就有好多媒人上门。如果姐姐当初能读书，生活一定会比现在好些吧！母亲对这件事一直很愧疚，但姐姐却很少提起。

削着铅笔，我又想起了儿时的玩伴静。静是一个倔强、乐观、白净的女孩。她爸爸在部队里，好像做了很大的官。每次回来探亲都会带回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静在炫耀的同时，总会和我一起分享。但最使我嫉妒的是，她爸爸每次回来都带2B铅笔给她，而且是十只。绿色的外形，黑灰色的芯子，扎在一起，像一丛手榴弹；排起来，又像一队士兵。雄赳赳气昂昂，怎么看都很漂亮。而且这种铅笔很坚韧，不易折断，写出来的字有劲又有光泽，这对一直用铅笔头的我来说实在是一种诱惑。那时我多么盼望自己也有那么一捆十只的2B铅笔啊！静会把用了一半的2B铅笔送我，也送过完整一支的，我高兴的不得了，总是在大考的时候用。静送铅笔给我，一半是因为我们的友谊，另一半是贪恋我们家的温暖。她爸爸很少回家，妈妈是不顾家的人，她经常吃不上饭，到我家蹭饭或一呆就是一天是常有的事。我家几乎成了她的家，她家就成我们那批玩伴疯闹的地方。每次把她家搞得乱七八糟的时候，她都会被她妈妈狠揍一次。但下次我们照样疯玩。后来，她爸爸提出离婚，妈妈闹到部队上，婚离了，她爸爸的官职也没了。她爸爸另娶了一个年轻的女人。静与那女人很不融洽，让她爸爸很难堪，静在心疼爸爸的同时竟也快意于他的痛苦。每次静娓娓叙说的时候，我都能看到她尖锐背后的泪水。后来，再听到她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夫是位医生。我想，静可以有好的生活了吧。等到我结婚的时候，静又离婚了，原因是那位医生又爱上了她的妹妹。静常说报应啊报应啊！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我想，如果静生活在一个平静的家庭，她的生活一定会比现在好！无论什么时候，父母都是孩子的模仿者啊！家庭教育可谓大矣！与静不相见已经十几年了，不知道静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了，她的孩子应该高中了吧！作为儿时的玩伴，我祈祷上天能给她幸福！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为削铅笔苦恼了。各式各样的转刀层出不穷，花样繁多的自动铅笔令人眼花缭乱，孩子在得到方便的同时也得到了很多新鲜的刺激。他们经常进行“铅笔交流”，不是为了使用，只是为了欣赏。有几次我愣是没看出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竟然就是铅笔。在我惊奇感叹的时候，儿子抛了个白眼：妈妈，你‘奥特’了吧！“奥特”？我这个语文老师再次瞠目结舌。再看看儿子的文具盒：外面带密码锁，封面是外星人大战的漫画，盒内喜羊羊、灰太狼、机器猫、猪猪侠、地球村村长……宛然一个微型玩具总动员。小小的文具盒竟然充满全球意识，充满宇宙意识，怎不令人唏嘘感叹！

儿子成绩一直很棒，但做父母的却很惭愧！以前，每天晚上我和老公要到学校看班，看着别人的孩子学习，了解别人孩子的心理状况，但我们的儿子从上幼儿园起就要一个人在家里，要自己洗澡自己看书自己做作业自己睡觉，想来真是充满辛酸。现在，高中教育及管理也人文了许多，不用每天晚上都要看班很晚，我和老公可以轮流在家陪陪孩子。有时孩子简直受宠若惊。

相对来说，孩子们的物质享受提高了很多，但未必比我们童年时候幸福。而我们在刻意营造温馨家庭气氛的同时，却也时常怀念那些油灯下父母陪伴做作业时候的日子。我们能给孩子的最大财富不是物质方面的，而是精神的层面的，精神的营养才可以滋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