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歌的一条狗：我恨它，更爱它

应该把它p成饭桶

想起来每次的社团见面会，一群陌生人围坐一圈，然后从某一指定点出发，逆时针或者顺时针开始依次介绍自己，包括家乡、生辰、兴趣爱好以及各种特长等等。而每次轮到我之前，我都在肚子里打了好几个草稿，编排好新的内容就立马将之前的推翻，真的比任何证明题都难，而最后，我都是简单地做了填空题，以及生生吞下要讲我有一条狗的事。

为什么想讲这条狗呢？因为这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从我记事开始，它就在我家了，是个灰毛母狗，不是什么特殊品种，也不珍贵，就是普通人家的普通狗。

我从小就是抬头挺胸地走路，它从小都是耷拉个脑袋爬行，我们俩互看彼此不顺眼。最让我讨厌它的一件事，我至今都不能忘，它曾狠狠地咬过我的屁股。

小的时候，洗澡都是坐在澡盆子里，澡盆就放在院子里，还不讲究什么性别隐私的，任谁来看都可以，尤其是，我家的鸡呀鸭呀羊呀还有这条狗。虽然它是个母狗，但是当我光着屁股坐在可怜小的澡盆里，它就睁大圆滚滚眼睛看我，让我很不爽，而且为了能更好地看清我，它竟然还把耷拉的脑袋抬了起来，好几次曾与我目光相遇，我是一个傲娇的小孩子，怎么可以跟一条我看不起的狗对视呢，而且，对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那么多的暧昧不暧昧，流言又蜚语不都是由对视引起的吗？虽然我年纪小，不太懂这些，但是，这条狗我实在看不上，它长得一点不可爱，而且感觉智商极有限。我极用力地把澡盆里的水往外泼洒，想把它赶走，赶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可是，它一点都不理解聪明人类的行为，还傻乎乎地趴在那儿，仰着鼻子瞅着我，一副“你傻了吧唧”的表情，“有本事你就光着屁股出来”，才不想理你这个蠢货。做了多次无用功之后，我一心一意决定，一定要把这条蠢狗赶走，不就是光屁股么，我年龄小我怕谁。在它的注目下，我绷直了我的小短腿，一脚跨出了澡盆，周围湿漉漉的一大片水，蠢狗终于从地上起来了，我赶紧抬起腿踢它的头，它估计天生自带凌波微步，一个转身就到我的身后了，而且报复似的用牙在我屁股上留了个印子。在我咆哮般的哭声中，它蔑视般的抬起头晃着尾巴走开了。虽然，它后来那鼻子哄我还撒娇，但我绝不接受道歉。从此之后，它的头再也没有低下过，而我，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它一次。而且，它后来的饭量实在太大，我就给它起名：饭桶。

之后我小学的某一年，它又一次让我认识到了我的懦弱，我从此便恨上它了。

家里的母鸡孵了一窝小鸡。从此，这个母鸡就会如同一个将军一般，天不怕地不怕，还整天耀武扬威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它有一窝小鸡仔。也许，人家是有这个资本的，因为它的攻击性也挺强，一般的小孩都不敢靠近它的鸡军。我家厕所是在院子里边的，所以，我去厕所，必须穿过整个庭院。好巧不巧，就偏偏赶上了鸡军来袭，我就是借个道，又不是要去抢小鸡，你个鸡将军有必要这样为难我这个弱弱的小女子么，我前进一步它就往后推我两步，而且，最可怕的是，绕道都不给，活像老鹰捉小鸡，可我一点也不像个老鹰啊。再这样下去尿裤子都有可能了。饭桶猝不及防跳了出来，与鸡军“恶斗了一番”，终于为我开辟了一条道，好像是一条去往天堂的路。可是，别以为我会感激它，它这样恰恰衬托了我的懦弱和无能。我再也不想理它了。

可是，这个蠢货饭桶，天天拖着它那个肥硕的身子在我面前转悠，我嘁嘁地不理会它，“是不是看我现在长好看了，就想跟我做好朋友，那可不行，我不喜欢笨拙的动物，就是狗”。我总是拿作文书上类似的语句说服自己拒绝饭桶的示好。

可是，它要不要这么遭人烦，离家出走，它也要凑热闹。

跟老爹大吵一架后，决心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去寻求我传说中的“亲生父母”，幻想自己以后可以随心所欲，趁着家里没人，我偷偷打包了自己的小包袱，然后在没人看到的时候拎起包袱就想走江湖。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其实，还没有走出我们的小镇，希望老爹能出来寻我，但回头一看，却看到了肥硕笨拙的饭桶，那一刻，我误以为饭桶才是我的亲人，但是，又硬撑着，不想让它小瞧我，也才不想让它跟我一起，我才不稀罕跟这只笨狗做伴咧。往回撵它回去，扔了砖块，它只是站着，委屈巴巴地。我吸了一口鼻子，转身继续往前走，赶不走的饭桶依旧在后面跟着，悄无声息，却怎么都能感觉到它的喘息。突然，我发疯似的，转身向它跑过去，抱着它就哭，边哭还边说“你傻了吧，跟着我没啥吃的，你又吃那么多，我可养不起，我亲生父母也可能很穷呢，养不起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你那么笨，还又这么丑，咬我屁股，还总爱瞪我”，“你吃过我的作业本，我也记着呢，害我重写作业”，“可是，你咋跟我一起出来了，你是来笑话我的吗？”。我也不知道我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我还说了什么嫌弃它的话，但是，它时不时用爪子挠我的头发和肩膀，却让我很安心。因为它，这次离家出走彻底失败。

我跟着饭桶回去了，碰见了来寻我的老爹。担心老爹揍我，饭桶一直挡在我前面，年幼的我一直以为，饭桶要向主人邀功。却忽略了它眼睛里的湿润，就像我朝它扔东西，不许跟着我时，那可怜巴巴的眼神，那副委屈样子，那耷拉的两只大耳朵，和温暖的前爪。

心里忽然很痛。饭桶一直爱着我，而我一直恨着他，恨他咬我，恨他折磨我又总是笑话我。却忘了我坐着的时候，它总是卧在我身边，深情地看我。

后来，中学的时候，饭桶死了。它年纪太大了，老的已经走不动了了，动作也没有以前矫健，更别说它年幼时的凌波微步。有时候喊它好几声，它都听不见了，只知道跟着熟人的气味摸索。按人的年纪算，我比它还要大上几岁，但当它在狗的年纪中步入年迈的时候，我却正直青春年华，它老的没有一点精神，而我却青春活力，带它出去溜圈，它已经不能跟上我的步调，我时不时骂它蠢货饭桶，它耳朵听不见，内心却似乎感受得到我的嫌弃，然后，一条狗越来越沉闷，越来越不再跟我出去，大多数时候，它都是自己静静卧在角落里，不到晚上关门，总是想不起来问它在不在家。其实，大家都忘了，饭桶老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往外跑，而是会自己安静了，也留恋家里了。饭桶有时候会忘了自己的年纪，做一些超出能力的事，不服老地让别人还能需要他。我还记得，我刚升入中学的时候，需要骑车去学校，第一次一个人骑自行车去上学，感觉很新奇。车刚买回来的时候，饭桶围着它转了好几圈，眼里亮亮的，好似在为我检查它的安全性。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它竟然追着车跑到了学校，而且，一直带在车子边上，直到放学，生怕哪个坏人把我车给骑走。那个时候，饭桶已经不是壮年了，却为了能够再陪我一次，不顾自己的体力，跑了好几里地，当时，我傻傻地骂他蠢，还让它呆在车边不准动，却没想到，它的体力，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太多，而且，它就是为了给我看车才过来的。永远也忘不了，放学时，它冲我看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像是满载星星的笑意，还有一只摆着的大尾巴，在向我招呼，让我带它回家。

它是早上的时候没的。我跟哥哥给它挖了个坑，然后坐在边上说了很多话，有的是我们俩一起怀念饭桶的，有的是各自跟饭桶的道别。真应该好好抱抱它，它肥硕的身子，一定很柔软。我忽然想起，它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双脚刚一落地，它就舔了我的脚，并且朝我看，眼睛里像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