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采薇的薇

2020-04-09  本文已影响0人  焦桐响

这个春天,我在关注草木人生的时候,频频遇见一种野花,初春时还矮在草丛里,暮春时已经爬了一米多高,而那些很像豌豆花的紫色小花一直都在开放,热烈而奔放。

有时候,我很想为这些野花叫屈喊冤,花色很美,叶形很美,花期很长,可谓浓情绽放,但是,包括我在内的人们却常常视若无睹,甚至连名字也喊不出来,而那些人们趋之若鹜的花朵,却往往如昙花一现。

我有一种直觉,在小时候一定见过这种野草,不过只记得它成熟时结着豆荚的样子,并没有紫色小花的记忆。在1980年代故乡,乡亲们管它叫乌麻子(麻念妈)。乌麻子零星长在麦地里,和小麦共同成长,一争高下。这种植物大人不爱,小孩喜欢。对于大人来说,犹如稻田稗草,必欲除之而后快。看着大人每天在田里除杂草,我常常在想这些乌麻子的种子是从哪里来的,却从未想出个所以然。

对于小孩来说,乌麻子却是童年的快乐之源。提起吹乌麻子,可能会唤醒很多人的回忆,当然也就会暴露出年龄,以及乡村成长的背景。80后90后可能见也没见过,听也没听过。吹乌麻子是一种攻击人的游戏,就像裘千尺吹枣核打人,乌麻子结着豌豆一样的豆荚,只不过荚要细得多,豆要小得多。故乡的小孩会削一节小竹筒,把豆子装进口里,从竹筒吹出去,射程会很远。小孩你追我赶,吹吹打打,会从乌麻子结豆荚吹到小麦收割,几乎快乐了半个春天。

还有一种比较“文明”的耍法,是吹“吹响子”(响念向),方法很简单,将豆荚里的豆子取出来,将豆荚稍微处理下,就成“吹响子”了。我写下这个词组时,有个奇妙的发现,这个动宾词组在故乡的方言里竟成了名词。那时候的春天,在田间地头,“吹哨人”随处可见,小孩的快乐就这么简单!

长大后,小麦退出了故乡的田野,我也很少去乡村走一走,就再也没有见过乌麻子了。去年鼎锅村李花盛开时,在丝路雅集李花令采风活动中,我在山坡上遇见了一大片紫色小花铺在路边,但是,我已经记不起它的名字,也未将它与乌麻子联系起来,记忆中的乌麻子只是掺杂在麦田里,而且小孩只在乌麻子结果时才去麦田,所以对它的紫色小花并没有印象。

眼前的紫色小花沿着公路迤迤逦逦,很像是景观打造时播洒的种籽。向当地人打听,回答说是野苕子。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吃过的苕子,但它的花和叶都比这个大,颜色比这个浅,紫里带着些红色。记忆中总有一块苕子田,嵌在小麦或者油菜之间,应该是专门种植的,可以人食,也可以喂猪。每次遇见苕子,我会有些不寒而栗,因为长辈说过,苕子吃多了眼睛会起雾。

我且把这种紫色小花叫种野苕子。今年春天去葫芦湾踏青,我又在河滩地上与野苕子重逢,旁边还长着我曾经吃过的那种苕子,仿佛故意并排在一起,等着我去辨认。秀才说大叶的是江西苕,细叶的是广东苕(也就是人们说的野苕子),苕尖都可以食用。他是方言大师,我信以为真,这是我在这个疫情肆虐的春天的一份收获。两种苕子顾名思义,应是从外地引种而来,最初肯定被当作宝贝,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不被待见了,它们才长成了野菜。

清明小长假最后一天,零度诗社来到金山窑,举行“看不见唇形的诗吟”,活动打上了疫情时期的特殊印记。在陪同采风过程中,我再次偶遇一大片广东苕,在谁家菜地的栅栏上爬了一米多高,这显然不是野生的。原来它可以长成藤状的,这让我想起了乌麻子,只是它还没开始结荚,无法进行对照。时值暮春,它正如火如荼地盛开,很快就会盛极而衰。

我突然想写一写广东苕了。既然要提笔,为把名字弄准确,不至于贻笑大方,我既形色又百度,才发现原来这种植物是野豌豆,很像具体而微的豌豆。度娘说它的别名也有叫野苕子的,但没有广东苕一说。最让我激动的是,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薇”,诗经里的《采薇》采的就是它!“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这种野菜竟然还隐藏着这么深厚的文化底蕴,我一下子不明觉厉,内心里竖起了好几个大拇指。

我把金山窑野豌豆照片发给了校尉,他长期在乡村生活,对草木应该有所认知。他想了想说,可能是乌巴子,嫩尖可以食用,但不能在喝酒时吃。百度则说,豆尖到了开花时就不能食用了,这时会产生某种毒素。即便是这样,我仍对它充满好感,只想叫它“薇菜”。然而,让人不解的是,国学里一个很有文气的名字,咋在三千年后流变成了“野苕子”。

2020年4月8_9日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