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十三》｜中国的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吗？
剧照
1
故事的主人公叫李玩，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
电影刚开始时李玩在填一个类似于志愿的表格，李玩纠结了很久之后选的是物理，但是班主任觉得她应该选英语，所以把李玩的爸爸叫过来给她做思想工作。
刚开始李玩的爸爸和李玩好好说，劝她把表格改成英语，但是李玩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儿，她对物理和天文有着一股执着，她不想要为了得到爸爸的满意而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爸爸和班主任一直劝这个十三岁的女孩改志愿，但李玩一直不同意。在爸爸的耐心耗尽之后，他抢过了李玩手中的表格，没错就是抢。爸爸把李玩填好的志愿狠狠地划掉了，改成了英语口语。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全是一个画面。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刚初中毕业，因为我报的是师范，所以那个时候就填了人生的第一个志愿，也是最后一个。
班上的同学都是自己填的志愿，甚至全校的考师范的同学都是自己填的志愿，只有我是爸爸陪着的。那个时候，我觉得好像只有我的爸爸对我的事情最上心。
当时填志愿之前去看公示牌上面贴的指标，我和我爸说：“我想学中文专业。”
我爸看了看那张表格，“中文3人”、“科教5人”，那个时候我爸和我说：“你看啊，科教有5人，我们填科教好不好？”
我不知道“科教”是什么东西，我只是觉得“科教”这个名字光听起来就没有“中文”顺耳，我对他说：“可是，我不知道这个以后教什么，我比较喜欢语文。”
我爸说：“教小学，都是一样的，你学到了什么都可以教。”
没错，我们学校的每一个女孩子几乎都成了全能的；没错，我们毕业以后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没错；我们以后工作什么科目都可以教……
是的，以后都是一样的。
可是，我的大学过得有点痛苦；可是，我不喜欢我的专业；可是，我根本不会那些物理题；可是，我的作业都是抄的……
对，我是很垃圾。我对我不喜欢的事情不想花一点心思的。可我不能让父母失望、我必须顺利毕业、我必须去做那个他们觉得稳定大于一切的老师。
李玩的爸爸总是在说：“等你大了，你才知道你爸是为谁好。”
李玩的爸爸总是在说：“李玩，你大了，要懂事了。你要体谅老人呢。”
李玩的爸爸总是在说：“你知道啥，你就知道你自己。”
去年期末考试我挂了两科，上个学期期末我放弃复习。我和我爸打电话说着我对现在所有所有的不满，我告诉他我学这个专业有多么多么地痛苦，我甚至第一次在电话里和他吵架了，我甚至在电话这头一边哭一边吼……
后来我爸说：“你已经成年了，你甚至马上就要十九岁了，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后来我爸说：“爸妈的年纪大了，以后还要你养的。”
后来我爸说：“你现在是还小，你还没出社会，你没吃过苦，以后你才会知道生活的苦。”
后来我爸说：“我说这些你不要觉得我烦，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努力回忆起过去的十九年，我好像和李玩一样，我好像也是听着那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长大的。
2
李玩的爸爸在抢填李玩的志愿之后，李玩生气了。放学后李玩一直往前走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李玩的爸爸掏出很多张百元钞票给李玩，李玩看也没看一眼，李玩继续生气继续大步向前走。
是不是大人都觉得，世界上的人都喜欢钱？是不是大人都觉得，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是不是大人都觉得，钱甚至可以买到快乐？
钱哄不好李玩，李玩的爸爸就买了一条狗。李玩听到狗的叫声高兴坏了，但当她知道狗是爸爸买来赔罪的时她立马说自己不喜欢狗。
那时候奶奶却说了一句：“人住的地方怎么能养畜牲呢？”
后来那只狗一直跟着李玩，李玩心软了。李玩给狗取名叫爱因斯坦，李玩天天抱着爱因斯坦睡觉。
李玩把牛奶吐在地上，为了让爱因斯坦舔；李玩吃饭时偷偷把菜扔在地上，为了给爱因斯坦吃；李玩去厨房炒了一锅饭，和爱因斯坦人狗各一碗。
没有人知道，爱因斯坦对于李玩而言有着怎样的意义；没有人知道，李玩早就把爱因斯坦当成比爸爸还要亲的亲人了。
后来爱因斯坦被爷爷弄丢了，他们原本想蒙骗李玩说是被送走了，是无奈之下才说出了实情。
他们说找不到了，李玩问他们：“你们找了吗？”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李玩又吼着：“你们根本就没找对不对！”
好像孩子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而大人却对那些小生命毫不在意？他们没有感情，他们冷血，他们残酷。
李玩发了疯似的跑出去，她在街上里一直叫着爱因斯坦的名字，一遍、两遍、三遍、四遍……
李玩去到小区的楼里，一听到狗的声音就敲陌生人的家门，哭着求他们给她看一眼是不是她的狗。
李玩在巷子里不停地跑着，她一路跑一路学着狗在叫着，“汪”、“汪汪”、“汪汪汪”……
那个时候我觉得李玩也像极了一条狗。
这部电影的英文名叫《Einstein and Einstein》，有人说这意味着李玩和爱因斯坦，也有人说这意味着真爱因斯坦和假爱因斯坦。
只有李玩在意爱因斯坦，其他人只把爱因斯坦当畜牲。
她那口口声声做什么都是为她好的爸爸把狗带来了，弄丢了却又不去找；好像是某些人把希望带来了，然后又让人绝望。
李玩没有找到爱因斯坦，李玩的后妈却找了另一只和爱因斯坦长得一模一样的狗来骗李玩。
李玩有说过：“不应该用一个谎言弥补另一个谎言。”
李玩一眼认出后开始闹，她要把狗扔出去。可李玩不能闹，因为闹就是不懂事，最后所有人都说李玩不懂事，爷爷骂她是死女子。
李玩出去喝酒，她说：“在这个宇宙之外，一定还有无数个同样的宇宙，包含我们所有可能性的集合。我们没有完成的事就会在某个宇宙里被完成，错误的选择也会被更正。这样想，心里就会好受一些了……”
李玩说服自己接受新的爱因斯坦，她看起来也真的接受了新的爱因斯坦。
李玩喝完酒回家之后，爸爸把李玩打了一顿。
李玩脱了衣服去洗澡。李玩的手臂全是被爸爸打过的痕迹，李玩的脸庞全是新鲜的泪痕。
李玩的爸爸平静下来了，叫李玩坐在他腿上，他对李玩说：“爸今天过分了，跟你道个歉。你要原谅爸，你更要懂事。我打你，是因为爱你。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打你，是因为爱你？如果暴力真的代表一种爱的话，那作为子女的我们也同样爱着父母，难道我们就可以以爱为名打死父母吗？
你跟我道歉我就一定要原谅你吗？就因为你是我的爸爸，我不原谅你也会被骂不孝顺、不懂事，对吧？
荒唐，可笑，气愤。
爱是美好是纯净是温柔的，你爱我应该抱我理解我，打我骂我怎么会是爱我呢？
3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李玩的爸爸不准她喝酒，但后来李玩的爸爸带李玩出去和朋友应酬，他却逼着李玩给他的朋友敬酒。
李玩的爸爸和李玩的后妈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却一直瞒着李玩，一直到那个儿子两岁时才告诉她。
李玩的弟弟很闹腾，才两岁就拿着棍子到处打，可是当弟弟打伤奶奶之后，爸爸却说没人说你、没人怪你、不哭不哭。
对于儿子和女儿完全区别对待。
李玩的弟弟爱闹，甚至去闹狗。后来狗咬了弟弟，弟弟一直哭，后妈叫李玩的爸爸把狗送去狗肉店。
李玩爸爸抱着狗走了，李玩又像上一次那样不停地跑着哭，她求爸爸不要把狗送去狗肉店。
可是，爸爸头也不回，开着车远远离去。
当初他们都反对李玩学物理，后来李玩的物理竞赛拿了全省一等奖，于是李玩的全家又拿着李玩的奖状到处炫耀。真讽刺呐。
李玩开心啊，李玩真的开心吗？
爸爸说可以满足李玩所有的要求，李玩只想知道这个爱因斯坦在哪里。
爸爸带李玩去到流浪狗之家，李玩还是像第一次丢了爱因斯坦那样疯了一般跑遍狗圈寻狗，可是她也还是像第一次那样怎么找也找不到。
最后，李玩看到爸爸和堂姐在一个小门前，当她看到她们的表情之后她跑走了。那是我在电影里看过的，最失望的眼神吧？
嗯，这一个爱因斯坦——死了。
原本以为李玩的弟弟是会被宠着长大的，看到最后才发现李玩的弟弟成了另一个李玩。
李玩也开始不做声，她开始做那一个爸爸说的“懂事的孩子”。她看着同样经历着这种教育的弟弟，她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但我想她的心里仍旧充满着失望。
4
我的一个外甥，现在还在上幼儿园。但是在暑假的时候，他的妈妈总是给他报各种培训班。珠算、钢琴、英语、美术……
我表哥有一回儿发朋友圈，图片上是外甥珠算得奖的奖状，我当时评论了一句好厉害。但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很无奈，我不知道那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在经历着怎样的童年。
我的姑姑（外甥的奶奶）暑假在我家时说：“孩子还那么小，本来平常上课就学了很多东西，好不容易放假了又天天上课。他还那么小，压力却不知有多大？他妈妈总是说现在不学以后就赶不上别人了。”
难道这个世界上，有人规定从小学习各种特长就一定会成功？不要因为你小时候没学什么东西长大后一事无成，就觉得你的孩子从小培养长大后就可以马到成功。
我的一个美院的学姐，她前几天发了一条微博。
如下：
无奈，真的无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很无奈。
我想说她的妈妈怎么能那样呢？可我也没资格说别人的父母。
我去外面学画画，我爸表面不反对，但他似乎也从不正面支持。
之前我挂科他也觉得是我画画浪费了很多时间，所以没有好好学习所以才挂科。我爸甚至还说过：“你画那些有什么用吗？”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爸和那个学姐的母亲是相似的，他们只觉得有用的东西才可以去学。
这个学期我没去学画画了，我爸开学时跟我说我想学就去学，我知道他们是想尽全力满足我经济上的东西。
但其实我的心里更希望我爸可以说：“如果你喜欢画画，如果画画让你开心那就继续学。”
我觉得他们给不给我钱我无所谓，但如果他们能够发自内心地希望我做我喜欢的事情，那我会很开心。
我也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够对我说：“什么事情能够让你开心，你就大胆地去做吧！”
这周的一天早上我上完早读去外面买了点东西，看到美院的初招班成群结对坐学校大巴出去，那个时候我特意地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们好久好久。
我真的羡慕了，真的希望自己也能是其中的一员。
但是这些羡慕，我从来不和爸爸妈妈说，以后大概也不会说。
有时候我也问自己会不会恨他们？可是我能恨吗？他们把爱都给我了，我怎么恨？我可以恨吗？
我和李玩一样，最后要做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他们永远在说：“你是还没吃过什么苦，现在不听我们的，以后有你要受的苦。”
他们永远在说：“连我的话都不听，你还听谁的啊？”
他们永远在说：“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为你以后着想，你长大就懂了。”
可是，我们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